第三十一章 烟雨濛濛(1/1)

剑南虹来到榭台里面的圆桌前,对背靠的凤凰女背影揖礼道;“学生拜见凤凰教主!”

凤凰女缓缓站立起来,并转过身来伸手招呼道;“南秀公子不必多礼,请随意入座。”说完,取下头顶上的银丝编织斗笠,卸下披风斗篷,顺手放在一只空圆墩上,露出她真正的庐山芳容。

剑南虹顿时感到心脏‘砰砰’直跳,浑身血液沸腾,凤凰女太美丽漂亮,乌黑的青丝挽成丹凤朝阳式,更增添了她俯瞰一切的气质,她白皙的肌肤完美无瑕,秀巧的脸旦轮廓,身段的起伏曲线,高高挺拔的胸脯乳峰,一切都是巧夺天工,特别是那一双清澈滚圆的丹凤大眼睛,映着夕阳的余辉,彩霞般的金星更加明显耀目,使人置疑几乎是梦中仙境。

当凤凰女再次招呼剑南虹坐下时,剑南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赶紧唯唯诺诺地坐下,凤凰女随顺绰起酒壶替剑南虹与自己杯中斟满酒,剑南虹这才发现酒杯是羊脂白玉酒杯,晶莹剔透,酒水是翠绿色的,不知是什么酒,倒在酒杯里十分好看。

凤凰女端起酒杯来敬向剑南虹,一股淡淡的蕙兰幽香袭来,剑南虹赶紧端起酒杯来应酬,凤凰女轻声道;“南秀公子才艺兼备,又是性情中人,能和公子对酌畅饮,当是人生一大快事。”

剑南虹与凤凰女碰杯,他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好垂下眼睑,谦虚回答道;“承蒙教主看得起学生,学生受宠若惊。”酒入口中,清香甘甜,再落脾胃,荡气回肠,回味无穷,精神随之一爽,不禁问道;“好酒,不知教主款待学生的是什么酒?”

凤凰女浅浅娇笑,声带凤鸾音韵,轻振四野,继尔解释道;“这是渌水小汀翠酒,酒香清纯,由浅入深,酒力迂回慢透,比教平稳。”

剑南虹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准备品尝一下桌面上的菜肴,细看之下,不禁暗暗惊奇称绝,因为不但酒壶,酒杯是白玉的,而且连筷子,盘碟全部都是白玉的,上等的和阗玉,再看盘碟中的菜肴,三盘菜肴,只见盘中红绿黄色相配,色泽艳丽,鲜嫩清新,却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菜肴,另外三盘水果,他只认得一样水果是荔枝,另外两样水果从来没有见过。

凤凰女见他疑迟不决,不敢下箸,忍不住笑出声来,解释道;“公子不必多疑,这是用小巧伶俐的飞禽的肝腰胗子和水鸟的爪蹼烹炙而做成,细腻鲜脆,三道水果出荔枝外,另外两盘水果是来至西亚邻国的火云团杧,珍珠果,公子请品尝。”

剑南虹用玉筷在每碟盘中夹起菜肴喂进口里细嚼一阵,慢慢品味,果然鲜嫩酥脆,清香味美,不禁心里念头疾转;‘这个凤凰教主也太奢侈挥霍过度了吧,仅这小酌饮酒的几碟菜肴,却不知要捕获多少鸟禽,费多少人力,还有这些水果都是来自万里之遥的异国他邦,保持如此新鲜,也要八百里加急快递或者是有巨大的冰窟才能做到,由此可见她平素的生活都是何等高贵豪阔,凤凰教究竟是干什么营生的,那里来这么多钱财?’

剑南虹正在胡乱猜测,凤凰女却又为他与自己斟满杯中酒,并端起本子来再次敬向剑南虹道;“南秀公子儒雅大度,文采飞扬,誉满江湖,不愧桂林一枝之称,本姑娘能够与公子同谈畅饮,真是开心至极,宝马香车万户候,不如与君同醉消千愁!富贵荣华不过过往云烟,人生得一知已足慰矣。”

剑南虹内心想;‘其实你就是说与南秀公子同谈畅饮,荣幸至极,也不过一般客套话,可想她平日间不知何等傲慢,她虽然想与自己亲近,却还是吝啬几句话,嗨!又何必那么孤高?’心里虽然这么想,手里还是举起酒杯与她碰杯,俩人都饮干杯中酒。

此时,夕阳已经收敛尽最后余霞,夜幕垂落,一轮圆月升起在夜空东方,万籁地声,四野静悄悄的,只有夜风轻轻吹拂,芦苇摇曳,发出柔和的声韵,月映水面,波光粼粼,夜色迷浓。

酒好菜好,人更好,几杯酒下肚,酒意轻涌微旋,剑南虹几多感慨,夜色中再看凤凰女,更有几分朦胧美感,妩媚娇妍,就若月光下盛开的牡丹花,千姿百态,雍容华贵,不禁挑逗起少年的懵懂初春情怀,剑南虹脱口轻吟道;“……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吟完,独自饮干杯中酒,他已经不再羞窘拘束,唤发出书生的轻狂偏执。

凤凰女接口吟道;“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吟完,也举起酒杯来抿干杯里的酒。

剑南虹剑眉微挑,略一沉吟又吟道;“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蜡背,绮帘垂,梦长君不知。”

凤凰女凤眼转动,波光迷漓,柔情似水,她同样接口吟道;“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月光溶溶清亮,水波潋滟,夜色更加迷浓,剑南虹自己又斟满杯中酒,长吸深吮,一口气喝干杯中酒,能够与绝代佳人对酌赋吟,他已经醉了大半,略略停顿片刻,他又继续吟道;“惆怅梦余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红纱,小楼高阁谢娘家。暗梦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芦苇花蕙摇曳,夜风柔柔吹拂,凤凰女已经喝下好多杯酒,月光下仍然可以看清楚她两颊绯红,赤热滚烫,这是她第一次放纵自己,这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尝试,她真羡慕游戏人间的江湖生涯和江湖儿女豪爽的胆识,随即她也接口吟道;“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

吟完,凤凰女已经是深情密意,缠缠绵绵,幽幽轻叹一声,又吟道;“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她此时显得温柔娇滴,已经消失去那种俯瞰一切的高傲,俨然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凤凰女含情脉脉,月光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更加楚楚动人,瞳孔里面的彩霞般金星旋转流动,发出特别耀眼的晶芒,灿烂夺目,剑南虹惊吓一跳,他已经从凤凰女眼睛里面悟出了什么,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真正长大成熟了,其实第一眼看见这双眼睛,他就有了向往和追求,他就成熟了,只是他还有些迷茫,他原来想象中的男女相处很单纯,离山出来历练江湖后,曾经渴望有个小师妹,哄哄她,替她插枝石榴花,一则可以解出孤独寂寞,二来也可以显示大男子英雄气度,随着江湖阅历的增加,现在已经明白,男女相处根本不是插枝石榴花那么简单,儿女感情甚至有若双刃的利剑,弄不好可以伤害对方,也可以伤害自己,凭心而论,凤凰女能够青睐自己,自己真的是受宠若惊,几乎疑身梦境,但是他内心深深明白,凤凰女太完美,太高贵,只能远观欣赏,自己对她也只有敬仰膜拜,在她面前总感到自卑自渺,决不敢有半点非份之想,而且自己不过一个江湖落拓剑客,让这么一个绝代大美人跟随自己飘泊流离,辗转风尘,吃尽艰辛疾苦,自己又于心何忍……

少年初涉情场,顾虑重重,不由百感交集,他喝下一杯酒,重重叹口气,沉声地再次吟道;“杨柳丝丝弄轻柔,烟雨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远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语调压抑缓慢,略作停顿后,又接口再吟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情绪低落,充满依依的惜别眷恋。

“好一句‘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凤凰女轻轻重复着剑南虹吟过的词句,缓缓地站立起身来,离开圆桌踱步到榭台的边沿,手扶栏杆,凭栏眺望河面夜景,她已经从南秀公子的词句中领悟到了对方的心思,自卑,甚至有些无奈……她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对方的顾虑,以她的骄慢凌傲,目空一切,竟然无视天下的各路年青英雄侠士,但是没有想到此次来江南金陵城之行,与南秀公子邂逅相遇,南秀公子儒雅清秀的英姿立刻震动了她,也许他号称凤,自己也号称凰,凤与凰之间有些缘份吧,一颗芳心跃跃跳动,不知不觉间已经暗中对南秀公子产生了爱慕之情。

夜色更加迷漓,江南乃烟雨水乡之地,它的夜晚更加充满诗情画意,凤凰女久久地伫立在榭台边沿,凝视着夜色,一动不动,几多的心思,几多的情绪……她人与夜晚浑然成一体,就宛若是一副最美丽的水墨画卷。

望着凤凰女高挑修长的背影,剑南虹心里浮想联翩,总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像凤凰女这样的绝代佳丽应该生活得很幸福,像现在这样不开心的样子,他心里当然很难过,他真想上前去安慰她一番,向她道谦,向她忏悔,自己刚才不应该面对红颜知已的恩泽暗示无动于衷,不应该搪塞,其实爱情是高尚纯洁的,不需要条件和理由,自己太怯懦脆弱,这一刻,小姐姐的影子太模糊,太遥远,少年彷徨犹豫……

如果凤凰女回转过身来,只需要简单地发出一句话,打消掉南秀公子的自卑顾虑,他一定会向她承诺,用自己毕生的爱去呵护她,一定会与她演绎一段凤凰****的最美丽的传奇故事,可惜凤凰女没有回转过身来,或许她的美丽天赋与孤凌傲慢注定她太冷漠清高,注定她将寂寞一生。

良久,凤凰女才回转过身来,重新回到座位上,继续替剑南虹与自己杯中斟满酒,不过她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眼睛里面消失去灿烂的彩霞晶芒,她悠悠开口问道;“剑公子身怀经天纬地之学,广博深渊,武功更是独树南天,何不进取功名,报效国家,留下百世芳名?”

剑南虹笑笑,回答道;“教主高估学生了,学生不过草野间一介粗俗布衣,放羁疏狂,上不得场面,更受不住朝礼约束,学生自叹何德何能敢攀附仕途?况且官场里面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实再太黑暗,学生不适应那种场合。”

凤凰女淡淡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今圣上精励图治,启用人才,甚至在国家危难的时候,不沾荤腥,与黎民百姓共渡艰辛,铲除魏忠贤阉党,整治官吏,国家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当然还有一些贪官污吏继续贿赂贪污,欺上瞒下,收刮民脂民膏,可是那毕竟是少数的余孽,我华夏国家太大,有可能一时顾不了那么多,”说到此时,凤凰女振振颜面,神情庄严,继续又道;“目前西北秦晋一带连闹旱灾,饥民蜂涌成盗,蔓延数省,已经成为内忧,而且最可恨的是关外的满清鞑靼居然趁此机会,拥兵山海关外,企图随时入侵关内,更成为外患,国家正处在用人之际,一切有志之士都应该投效朝廷,安定天下社稷,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

剑南虹有些不理解,不禁问道;“金人女真后裔不过一些游牧部落,如何能够抵御我朝的王师大军,秦晋的百姓们不过是由于干旱天灾,无收成渡过饥荒才聚啸成盗,只要朝廷即时开仓账济抚慰,百姓们有庄稼做,自然会一哄而散。”

凤凰女凤眼里面闪跃出喜悦的光芒,赞赏道;“南秀公子不愧栋梁之材,一针见血就指出国家弊端,公子不投效朝廷,当真是大明苍生的损失,敝教主深为遗憾,其实公子有所不知,满清鞑靼凶悍野蛮,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特别是它八旗铁骑兵更是迅若草原风暴,十分厉害,我大明朝数次派出大军深入关外征剿它,可是每次都已经失利,而且损失惨重,满清鞑靼已经形成气候,公子应该替大明朝廷尽一份道义,如果讨厌公门那些繁缛过程,敝教主可以直接向朝廷举荐你,公子到时可以尽显身手,大展鸿图。”

“不可以,”剑南虹赶紧宛言拒绝道;“学生实再感激教主的美意,但是学生懒散贯了,还是流落江湖为好,如果遇到学生该尽道义的时候,学生自然会义不容辞。”

月亮忽然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面,夜晚漆黑下来,夜风带着寒意阵阵吹起,天空中忽然又下起了零星的小雨,丝丝的小雨淅淅沥沥飘落,水面上立刻漪澜荡漾,江南的温湿气候说变天就变天。

雨中透着微亮,雨中的夜晚,雨中的美人又是另一番景象,小雨淋湿了俩人的头发衣衫,俩人竟然毫无察觉,相互间对望着,情深意长,任凭风吹雨淋,丝毫没有撒走的意思,直到花盈盈前来催促,俩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两天来,剑南虹常常独自发呆,丢魂落魄似的,第三天的傍晚黄昏,剑南虹又接到艳香公主欧阳金珠的请柬,相邀在‘玫瑰苑’里面聚会,曲玲儿拍拍剑南虹肩膀,讥讽道;“哟,剑公子这几天尽是大美人相邀聚会,真是桃花运来登了,快掐掐自己,看有没有疼痛的感觉,可别忘了自己姓什么?”

剑南虹没有回答她,只是苦涩地笑着摇摇头,他还是应约来到‘玫瑰苑’,早有欧阳金珠的使女接待,笑嘻嘻地带领着剑南虹来到林荫深处的一个木亭里面,亭台精雕彩描,拦杆曲折环绕,四周树木密茂,青枝堆翠,时值秋李,没有玫瑰花开,只开着很多菊花和一些不知名的花草。

木亭里面的圆桌上已经备齐了酒和菜肴,主人欧阳金珠笑吟吟地迎出木亭来,一把拉住剑南虹,娇声道;“唉哟,南秀公子大驾光临,小妹有失远迎。”说时,纤指在剑南虹手臂上轻轻搓动再握住,她纤指柔滑细嫩,剑南虹顿时感觉全身震动,一股异香和刺激使他有一种莫明的冲动。

欧阳金珠挽住剑南虹手臂,将他让进木亭里面,又将他按坐在圆桌旁的座位上,随手握住桌面上的酒壶为剑南虹与自己杯中斟满酒,尔后,坐在剑南虹对面,端起酒杯来敬向客人道;“小妹借此水酒满敬南秀公子,公子誉满武林,清秀英姿更使天下多少闺秀为你不眠,为你疯狂,公子能够赏脸来玫瑰苑,也是小妹莫大的荣幸。”

“欧阳小姐谦虚了,你贵为武林中三大公主,天姿国色,万雄敬仰,一呼百诺,牵动江湖脉膊,其实能够得到小姐相邀才是学生莫大的宠幸。”剑南虹一面谦虚回答,一面端起酒杯来与欧阳金珠碰杯,酒为血红色,带着浓烈的葡萄酸甜香味,入口醇厚朴实,掀肠荡肚,后劲极大。

剑南虹注意到桌上的杯碟菜肴和果品,菜肴都是罕见的山珍美味,杯碟酒壶都是纯银质的,奢侈豪华,但是与凤凰女相比,品味层次又略逊一筹,几杯酒下肚,剑南虹就感到血液沸腾,浑身燥热。

夕阳下,欧阳金珠白皙的脸旦变得通红,或许也是因为这酒太烈的原因,她的脸旦变得透亮生辉,眉梢与眼角笑得如同豌豆角一般,她的眼睛里面滢滢秋水,妖娆艳丽,狐媚动人,茜红的短装剑袖,圆篷领口,将半个乳房都裸露在外面,乳峰浑圆高挺,纤秀的杨柳腰肢轻颤,整个的欧阳金珠在晚霞里面宛若盛开的火红玫瑰花,热烈璀璨,发出激情的挑逗,深度的诱惑。

剑南虹有些飘飘然然,美人的万种风情,性感与风骚不由他不醉,但是他感觉醉得酣畅痛快,醉得轻松舒适,与艳香公主相处没有与天香公主相处那样拘束自卑,反而显得自然随意,甚至有一种忘却江湖,忘却一切的感觉。

欧阳金珠端起酒杯来,悠悠轻声道;“对酒对歌,人生几何?其实人生就如梦,青春转眼既流逝,青春及年少,风流须及时,以剑公子的潇洒清秀,风流倜傥,招惹得普天下之下群芳燥动,百花倾慕,公子应该是个天生的情种,过得逍遥自在快活,只是小妹担心公子看花了眼,挑花了心,百媚千红各有其韵味吗。”

剑南虹笑着解释道;“那里,学生资质鲁钝,不解风情,只知道古训曰;‘男儿当读破万卷书,当行万里路。’所以就畅游江湖为快。”口里这样答道,心中却在想;‘其实欧阳姑娘说得一点不错,人生就如梦,遇事不必那么冥顽固执,该轻松就应该轻松一下,逢场作戏,随风而逝,如此也丰富人生阅历吗,就是到了白头鬓霜,人老珠黄的时候,也有几多追忆回味,像天香公主那样就是拥有绝世的美丽智慧,但孤高傲慢,不尽人意,冷冰冰地过一辈子也没有多大意思……’

血红的酒水浮闪着晚霞的色彩,红得更加浓烈,美人盈盈娇笑,俏丽动人,一切都若梦境一般,欧阳金珠举起酒杯,轻轻摇晃,鲜红灵动的舌尖舔舔嘴唇,忽然开口吟道;“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明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剑南虹被她激发起情趣,润润喉咙,接口吟道;“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华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欧阳金珠笑意甜甜,珠唇轻启,露出一排雪白的细牙,又吟道;“欲减罗衣寒未去。不卷珠帘,人在深深处。红杏枝头花几几许?啼痕只恨清明雨。

尽日沉烟香一缕。宿酒醒迟,恼破春情绪。飞雁又将春信误,小屏风上西江路。”

剑南虹独自饮下一杯酒,清清嗓子,跟着吟道;“卷絮风头寒欲尽。坠粉飘香,日日成红阵。新酒又添残酒困,今春不减前春恨。蝶去莺飞无处问。隔水高楼,望断双鱼信。恼乱横波秋一寸,斜阳只与黄昏近。”

欧阳金珠送来一个深情的媚波,继续吟道;“暧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倚,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她目眸里面盈盈波光,柔情无限,乌黑的瞳仁扑闪扑闪,那种火一般的热烈娇妩,真可以融化任何男性的心,而且她借用李清照的‘蝶恋花’词,似在向剑南虹暗示着什么。

面对美人的秋波和炽热的情感,少年真的醉了,胸腔内热烘烘的,心跳加快,他自然领会对方的意思,也用李清照的‘鹧鸪天’词回吟道;“寒日萧萧上琐窗,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与欧阳金珠在一起,他真的感觉好轻松,好愉快,没有纷争烦恼,没有忧心顾虑,只有青春的挥霍豪放,年青的坦诚率真,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松,那么的自在,瞬间不由想到;‘如果能与欧阳姑娘长久相守,自己方佛才感觉到自己正处在青春年少,才快乐活泼,能有此红颜相伴,此生别无追求,足慰矣……’那一刻,凤凰女的高贵美丽,小姐姐的柔情恩惠,都抛置九霄云外。

欧阳金珠举起酒杯再向剑南虹敬道;“第一眼看到公子,公子就给小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世间真的有公子这样貌赛潘安的男儿,小妹生平第一次震憾,其实女人一生追求的很简单,那就是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能够尽情去爱他,哪怕就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也毫不在乎,因为她的心是幸福的,是充实的,这就是女人。”

剑南虹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点头赞同道;“公主说得不错,其实男人的追求和想法也是这样,一旦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可以为她放弃一切,甚至为她付出生命,男欢女爱,两厢情愿,所以自古就留有很多爱情的佳话,可歌可泣,比若梁山佰与祝英台,虽然他们以悲剧结束,但是他们化作彩蝶双双,比翼长空,他们爱得真诚,爱得彻骨,所以一直为后人们敬慕传颂。”

欧阳金珠用酒杯与剑南虹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仰起颈子一口气喝干杯中酒,咂咂嘴道;“不是这样的,你们男人一向都是把名利虚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女人在你们心目中没有什么份量,就像衣裳一样,可以随意替换,你们可以娶三纳四,朝秦暮楚,也可以寻花问柳,逢场作戏,女人吗就不行,她们心目中就只有自己的郎君和心爱的人一个,这世道对女人不公平。”

剑南虹重重叹口气,这个问题自己确实不法回答,这世道确实对女人不公平,世间上确实也有很多英雄豪杰,帝王相候爱女人,甚至因为爱女人而误国误民,商殷的纣王就是因为过份庞爱爱妃而丢掉江山,周幽王也是因为庞爱女人而不惜烽火戏诸候,在部下面前失去威信而招之覆灭,唐皇对杨贵妃的爱,楚霸王项羽对吴姬的爱都是惊天动地的,但是他们都是爱的是女人的容貌和人,没有爱过她们的心,或许什么时候会出现一个拥有博大胸襟的君王,真正地爱女人,颁发一道圣旨,诏告天下,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实行一夫一妻制度,当然女人们也只能嫁一个丈夫……

剑南虹正在胡思乱想,一名使女高声报道;“天龙公子驾到!”

北俊天龙公子方凌昂首挺胸,在使女的带领下大踏步来到木亭里面,使女忙为他摆好杯碟筷箸,欧阳金珠忙为他斟满杯中酒,一边殷勤地招呼方凌道;“天龙公子大驾莅临,玫瑰苑满园增添春色。”

方凌大咧咧地落座,斜眼瞥了一下剑南虹,剑南虹趁时端起酒杯来敬向他,口中友好地道;“学生借花献佛,借这杯水酒满敬兄台,聊表寸意。”

欧阳金珠也端起酒杯敬过来,方凌只好端起酒杯回敬二人,口中缓声道;“承蒙艳香公主与南秀公子的美意,在下先干为敬。”说完,仰起颈脖轻松地喝完杯中酒,他看剑南虹时的眼神总是冷冰冰的,有一种轻蔑的感觉,他对那天剑南虹在场中用罡元真力震碎石球始终是心存芥蒂,他认为南秀公子不是凭的真本事,不知捣的什么鬼。

剑南虹当然领悟得出来,他与方凌有过两次接触,也尊重恒山滴音洞名号,想与他结成知已,共同匡扶武林正义,可是没有想到方凌傲慢无礼,气势凌人,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但如此,而且他咄咄逼人的眼神总让人受不了,为武林大局着想,剑南虹也总是一再忍让他,他虽然有紫霄武学的高深修养,但是毕竟年青气盛,实再受不了对方的轻蔑侮辱,今晚要不是给欧阳金珠的面子,他自然不会理睬他。

方凌的内心想法也是如此,要不是在大美人不能没有风度,他或许更加会使剑南虹难堪,有时候静下来的时候,他也想;‘南秀公子与自己同出四大公子中,都是名门正派,应该联手合作起来,但是一看到这个奶里奶气的小子,居然与自己并驾齐名,而且还得到好多侠女姑娘喝彩和邀请,想到此,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也无法控制平静自己。’

方凌将喝完的空酒杯放在桌面上,伸出舌头添添嘴唇,大加赞赏道;“好酒!味浓甘甜,劲强延迂,红得鲜艳,红得热烈,不知公主这是酿的什么酒?”

欧阳金珠‘咯咯’娇笑,回答道;“这是纯正的波斯红葡萄酒与我江南水乡佳酿勾兑而成,名曰‘真珠红’,公子岂不闻李贺的‘将进酒’词……”说到此,欧阳金珠略略停顿片刻,随即莺声婉转,轻吟道;“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春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头。”

“哦,如此美酒,赛过瑶池玉液,真是人间难得几回尝。”方凌不住地点头赞扬,他自己伸手握起酒壶斟满杯中酒,一面品尝,一面也接口朗声吟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得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故乡。”

欧阳金珠扬起双腕轻轻拍掌,附合道;“美酒赠英雄,天龙公子不愧性情中人!”说完,不住地嬉笑,她笑得很开心,浑身不停地抖动,花枝乱颤,两只乳峰也随着身躯的抖动,滚动波浪,几乎脱衣而出。

北俊,南秀俩大公子看得心摇旌晃,魂不守舍,艳香公主的声音也特别清亮酥脆,使人听起来骨骸里面有一种振撼刺激,血液沸腾,兴奋异常,几乎把握不住自己,俩人不由同时举起杯来喝酒,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同时镇定情绪,俩人内心也几乎同时在想;‘难怪世间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蜚语,女人的诱惑实再厉害,想我恒山天龙滴音武功,武当紫霄武学的修为何等高深但是在这个女子面前,却显得如此脆弱,摇摇欲坠,温柔陷阱使多少英雄豪杰身败名裂。’

此时,天色黯淡下来,夜暮四袭,几名俏丽的红衣使女提着宝莲红纱灯走进木亭里面,将宝莲红纱灯挂在木亭四角,顿时,木亭里面满堂红彩。

红色的灯光下,欧阳金珠又是另一番美丽,绚灿瑰丽,宛若玫瑰仙子,她端起酒杯又敬向二位宾客道;“二位公子人中龙凤,一个昆山片玉,一个桂林一枝,真让小妹眼花缭乱,也让天下的闺秀们饱受煎熬……”语音未落,笑声又起,娇韵呖呖,撩人魂魄。

杯干酒尽,欧阳金珠媚眼迷漓,深情地看着俩人,又道;“南秀公子的武功已经使小妹大开眼界,耳目一新,紫霄武学确实是灵迅巧柔,锦绣夺目,天下英雄不得不拱手臣服,江湖传言,北岳恒山滴音武学的天龙宝剑,天龙八式更是横展霸空,气势磅礴,如瀑布般从天而降,给敌手布成网隅,使敌手无从逃脱的余地,北武林为此谈虎色变,小妹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够一睹天龙宝剑的英姿,大饱眼福。”

“公主过奖了,”方凌斜视一眼剑南虹道;“我天龙宝剑虽然不能够令天下英雄拱手臣服,但也不是江湖杂耍,弄破一块石头,吓吓一些头脑简单的鲁莽粗人和一些涉世未深的女孩,我天龙宝剑一出剑鞘,风呼云滚,雷霆万钧,誓必吸饮对方的鲜血,或者使对方倒下方才罢休。”他这种口气完全是冲着剑南虹来的,明显带着挑衅的意思。

剑南虹不由皱皱眉头,倒抽一口冷气,没有想到方凌如此偏激孤傲,全无一点大家风度,想回敬他几句,但是这种在女人面前争风吃醋的争斗,又一时开不了口。

欧阳金珠何等乖巧,自然觉察出来俩位公子之间的冲突火燥味,不禁暗暗芳心欢喜,但又怕俩位公子争吵起来破坏了酒宴的气氛,忙又为俩位公子与自己斟满杯中酒,再次敬向俩位公子,口里撒娇道;“哟,二位公子都是性情中的风雅之士,难得的‘真珠红’美酒,怎么不多喝几杯?……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能够与二位才情横溢的风流才子品酒,小妹真的是激动万分,心潮澎湃,只愿与君同醉,醉,醉,醉!”

灯红酒更红,酒香人更香,美人百态千姿,莺音呖呖,婉转亲昵,方凌顿时转怒为喜,忙端起酒杯来与欧阳金珠干杯。

南北俩大公子虽然心存芥蒂,特别是天龙公子对描凤公子简直是如刺鲠喉,锋芒毕露,步步紧逼,但是在艳香公主的周旋调解下,三人还是高高兴兴地直喝到月移中天,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方才相互告辞,各自回到自己房里。

自从那晚酒宴后,欧阳金珠就频频与剑南虹约会,他们或者双双齐驱并骑在城里城外的大道上,观赏六朝帝都的风貌,或者泛舟玄武湖,莫愁湖,秦淮河上欣赏江南独特的秋风秋雨景色,或者找一家偏僻的酒肆,相互间高谈阔论,卿卿我我,大醉而归。

留住在柳公府的人都知道南秀公子与艳香公主相恋了,一时间传为佳话,年青的少公子初坠爱河,有点忘乎所以,飘飘然,不能自拔,年青公子的眼睛里面,只感觉这世界太美好,他每天都只想看到欧阳金珠,听到她的声音,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为他焦急,为他忧虑,几次都想向他吐露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无从开口,这个人就是‘伤心浪子’姜夙愿。

姜夙愿这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他约剑南虹同去逛街,想找一个清静一点的酒馆,与他一同喝酒,同时想给他谈些话,俩人正在街上悠转,忽然,一个白衣人来到他俩人面前,恭敬地垂首道;“二位公子爷,我家主人有请!”

俩人一愣,姜夙愿不禁问道;“你家主人是谁?好像在下不认识?”

白衣奴仆再次弯腰鞠躬道;“二位公子爷到后自然知道。”说完,转身就在前面带路,径直将俩位客人带到一家豪阔的酒楼前,酒楼横匾题有‘水云天居’字牌,楼宇高耸入云,雕梁画栋,气派豪华,酒楼里面到处站立着很多身穿白衣的奴仆使女,不见一个客人,像似被什么阔绰的人包订下来。

所有的奴仆和使女见到白衣奴仆带着客人到来,都垂首躬腰站立在一旁,白衣奴仆带着客人昂然穿过底楼大厅登上三楼,来到一间豪华的房间门前,伸手轻轻推开房门,做一个请进的手式,然后就退身在旁边。

姜夙愿与剑南虹对视一眼,从容走进房间,房间里面宽大敞阔,两壁连格的落地窗户全部敞开,轻纱绮幔高高挑卷,四角琪花瑶草,名帖古篆字画,紫檀木家具,布局高雅考究,气派豪华,而且从敞开的落地窗户往外看,视野开阔,凭高俯瞰眺望,可以纵观全金陵城和秦淮河流的风貌,不愧‘水云天居’之称。

“二位公子大驾光临,风采英姿飒爽,蓬荜洗尘,满楼生辉,山人恭候多时。”一个白衣中年人,方巾洒衫,儒雅清逸,满脸堆笑,抱拳行礼迎接出来。

中年白衣人赫然就是龙虎山庄见过的赛诸葛,姜夙愿,剑南虹一见之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凉气,因为他曾经在龙虎山庄为满清鞑靼当过说客,姜夙愿与剑南虹对他一直反感,只是念及他有满门血仇才没有给他惩罚,现在见是他做东请客,俩从马上返身就离去。

“二位公子请留步!”俩人刚要转身离去,房间里面传来一道说话声,中气盈盈,雄浑响亮。

俩人不禁停住身,回头望处,赛诸葛已经让开身,房间里面一张大圆桌上站立起来一个中人年,他向客人挽留道,中年人气度轩昂,长眉横展,有一种鹰击云霄的气势,目光犀利敏锐,精泽隐闪,一件雪白的貂裘坎肩,罕见珍贵,由此更加显示他除却猛悍干练外,更有一种凌驾百雄万夫的大气质,他身后还站立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年,少年一身红色的劲衣装束,烈火猩红的高腰软靠,连眉毛与眼睛都略带朱殷红色,缠着包巾,精瘦利索,英气逼人,可以看出是一位身怀绝艺的武林新秀。

白裘中年人离开圆桌来到俩位公子面前,抱拳行礼道;“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同在一片天空下生存,在下久慕二位公子大名,咱们今天只是以酒会友,二位公子请入席!”说完,也摆出一个请的手式。

白裘中年人与烈火红衣少年分明就是关外异族人,或许就是满清族人,难怪他俩人都缠着包巾,以此掩饰他们的发辫,看得出来白裘中年人在他们族中一定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姜夙愿,剑南虹本想一走了之,但是这样做就显得有些小家子小气度了,而且他俩人也想见识一下满清族的英雄豪杰,于是二人也不客气,干脆顺势入席落座。

赛诸葛见状,马上拍手招呼使妇进来张罗酒席,片刻间,一桌丰盛的,颇俱满汉风味特色的山珍海味酒席呈现在大家面前,赛诸葛忙殷勤地为众人斟酒。

三巡礼仪酒完毕,白裘中年人又举起酒杯来敬向二位客人道;“二位公子,一位是天下四大公子中的南秀公子剑南虹,一位是伤心浪子姜夙愿,在下早已闻名,今日能够相聚在此,足慰心愿矣,在下爱新觉罗?多尔滚……”

“满清世爵皇族的十四贝勒,以前的满清国和硕睿亲王,满清国皇帝皇太极驾崩,龙驭归天,新拥皇帝福临登基,新帝年幼,所以阁下辅佐新帝执政,就是现在的满清国摄政王,屡树功勋,战绩显赫,威震辽东,就是我驻守边关的大明将士对你也有几分敬畏。”姜夙愿不待他自荐完就接口点破他生份道。

白裘中年人多尔滚笑笑道;“浪子大侠说得不错,不过今天在下是以江湖人物的身份与二位公子相聚。”他目前为满清帝国的摄政王,因为屡立战功,掌管着满清军队的调遣,实际权力就为满清国的最高统治者,但他不以王者自居,足见他对俩位中原客人是十分有诚意的。

多尔滚又指着身边的烈火红衣少年引荐道;“现在在下虽然烦事缠身,没有时间浪迹江湖,但是自幼就十分敬慕江湖上的英雄豪杰,结交的也尽是江湖人物,这位少年就是我大满帝国的第一门派黑龙门中的高手精英,也与二位一样,算是同道中人,他叫罕帖儿,江湖人称‘火麒麟’,名排黑水八魔之末。”

烈火红衣少年‘火麒麟’罕帖儿趁机举起酒杯来敬向客人道;“兄弟多向二位公子讨教。”少年衣衫与眉毛眼睛都略带朱殷红色,模样虽然还带有孩子气,但是仍然有几分狰狞杀气,与他的名号恰成匹配。

剑南虹见他是黑水八魔中的第八魔,心中有几分鄙视,不禁脱口道;“黑水八魔在关外可算是威名远播,儒幼皆知,连小儿听闻都不敢夜哭,凶猛之处可以赛过群狼。”

“承蒙公子夸奖,多谢!”罕帖儿拱拳行礼谢过,随后落座,其实剑南虹的话里含有暗讽之意,把黑水八魔比喻成狼是说他们凶残暴戾,可是关外满清草原人被人说成是狼却是极度的夸奖。

剑南虹看见罕帖儿满意的神行,也明白各自地方理解的不同,只好看看姜夙愿苦笑一下。

五个人继续喝酒,凭窗眺望,秦淮河畔两岸的景色历历在目,秋高云淡,天空里时时滑过排列成行的雁队,长风临窗吹来,使人感到格外的清爽惬意。

多尔滚望着窗外的景色,意味深长地感叹道;“你们中原江南的山水多美呀!土地肥沃,林木成荫,简直比画卷上画的还要美,叫咱们关外人好羡慕,好眼馋哪!”说到此,他转过头来对俩位客人郑重道;“二位公子,咱们今天是按江湖仪式聚会,以酒会友,没有什么规矩,不必拘束,咱们各抒已见,痛快呈词,说实再,上苍很不公平,不知你们到过关外没有,你们知道我们满人是如何生存的?那里漫天的暴风雪,莽莽的林海雪源,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和沼泽地,草长根深,我们的族人是靠追逐水草游牧而生存,如果遇到暴风雪,他们就会连人带畜牲一道被暴风雪掩没,他们要与天斗,与草原上的豺狼虎豹斗,他们生活得艰辛困难,他们那里会有你们中原人这般清闲?”

剑南虹盯住多尔滚,冷声道;“所以你们就一直窥觑我大明朝的肥沃土地,随时准备入侵我大明朝疆域?”

多尔滚轻抿一口酒,豪爽地笑着解释道;“我们满清民族并非公子说的那样好战野蛮,其实是你们中原人一直把我们满清人看成是喜欢烧杀抢夺的粗野低劣民族,说实再,那是对我们满清民族的岐视,剑公子阅历尚浅,还不能正确看待世间的事物,大草原上的牧民虽然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但是他们天生禀性纯朴善良,他们生活在空旷寂寞的草原里,特别喜欢远方的客人,他们可以为客人让出最厚的狍褥,如果只有一坛酒,他们宁愿让客人享用,可就是你们这些中原汉人竟然在这些善良人家里酒足饭饱后,半夜起来杀死他们男人,强奸他们妻女,这种事在大草原上屡见不鲜,草原上的人喜怒于形,爱憎分明,真正贪婪,凶狠狡诈的人是你们汉人……”

这分明就是诽谤中原汉人,剑南虹不由得掉头望着姜夙愿,姜夙愿平静地听着多尔滚讲话,那神行好像是默认多尔滚的话,剑南虹浑身剧烈地震颤,难道中原汉人真有多尔滚说的那样卑鄙凶残,姜夙愿走南闯北,浪迹天涯,见多识广,他既然不说话反对,那就证明多尔滚的话是真实的,少公子有一种莫明的耻辱感……

多尔滚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们女真族也曾经为能成为你们大明朝的附属辖地而感到欣慰,以为能够得到你们大明朝的关照和帮助,谁知大明朝廷已经腐朽堕落,贪官污吏横霸朝纲,派往辽东的督抚更是横征暴敛,大刮民脂民膏,陷我女真族于水火之中,我女真族不得已才奋起反抗,目前,我大清帝国已经强大起来,我们的八旗铁骑完全可以与你们大明朝军队正面对抗,我们并不想进关入侵中原,我们只想大明朝承认我们大清帝国就是了,我们和平相处,互通贸易,可是你们大明朝皇帝从骨子里面就瞧不起我们关外人,杀了我们的使臣,根本不承认我们大清帝国,其实,都是人,为什么不能相互尊重,我们虽然是游牧的部落,但是我们也是人,我们也要生存,我们也有尊严……”

多尔滚的话使剑南虹大为震动和惊骇,在他以前的概念里面,关外的人都是些天性侈杀的凶悍野蛮原始民族,对付他们只有镇压,就像精忠报国的岳飞的词句写的那样;‘……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但是多尔滚的话也无不道理,他们也是人,他们生活在天寒地冻的艰苦环境里面,或许性格行为鲁莽一些,但是我们汉人不应该岐视他们,以前很多的观念看法要打破,重新看待世界,同时心中又想起蒙迪,若琳一行蒙古人,他们并不是红眉毛,绿眼睛的野蛮人,反而觉得他们大草原上的人率真,豪爽,随着历练江湖加深阅历,很多事情都要从几个角度去审视……

姜夙愿饮下一口酒,叹口气道;“朝廷中的很多事情,咱们江湖人管不了,但是以在下的阅历观察,阁下倒是一位有大气度,大胸襟的人,你们大清帝国能有你这样的人物,是你们民族的幸运。”

多尔滚也饮下一口酒,坦然笑着回答道;“其实在下自幼就崇拜中原的英雄豪杰和你们的文化,在下的为人处事和运兵布阵的韬略都是受你们中原所赐。”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继续道;“中原地大物博,人材辈出,这么好的土地,这么好的人,你们皇帝太不珍惜,只图自己高高坐在皇位上,听信谗言,刚愎自用,任凭贪官阉党行赂贪污,弄虚作假,以至国库空虚,对下面却加重赋税,黎民百姓生活得十分疾苦,要是有一天,我大清帝国能够坐镇中原江山,一定严治贪官污吏阉党,减轻百姓赋税,让黎民百姓生活得轻松愉快,同时,把我们草原上的牛羊引进关内,再把关内的树木,蔬菜引到草原上,缩小关内,关外的差距,让满人,汉人互联婚姻,互结金兰兄弟,四海统一和平,马放南山,繁荣昌盛,那该多好呀!”

姜夙愿纵声长笑道;“就算你是个明君,能够体恤民情,但是阁下想想,中原有上百万能征善战的军队,真要在中原开起战来,你们八旗铁骑能够抵挡得住吗?还有你们八旗铁骑弟子现在之所以能够精诚团结,那是因为你们关外太穷,大家都想争夺一些财富,斗志才旺盛,如果有一天就算阁下你们坐定大明朝江山,那个时候阁下能够保证你的属下不被腐蚀,还像现在这样廉洁吗?阁下那时贵为九五之尊,就能保证自己不高高坐在皇位上,听信谗言,刚愎自用?”

多尔滚猛地一拍桌面,激动地道;“我大清帝国的皇室体制就能办到,八旗旗主们相互约定,凡属国家重大决策都要皇上与旗主们共同决定,不能统一主张的则是采用投票决定,少数服从多数,同时,八旗旗主们还有监督皇上行为的责任,如果皇上堕落无作为,旗主们可以废除他,另选明君,不像你们大明朝,一旦登上皇位,就可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剑南虹与姜夙愿俩人同时暗自一惊,不由得相互对望一眼,他们没有想到他们认为野蛮愚昧的民族,满族的皇室制度却是相当的明智合理,甚至这个想法对中原人来说想都不敢想,但是这个制度确实对民族皇室有着靴策监督的重大意义……剑南虹掉头看看多尔滚,想与他作一番深彻的交谈,他已经消除了对他的蔑视,内心深处承认他是一个果断豪爽的人物。

没有想到,多尔滚忽然站立起身来,端着一杯满满的酒,遥望天空,自言自语道;“今日在下有幸来到中原大地,这一杯水酒敬给那些与在下作战多年的大明朝将领,在下由衷地敬佩你们是硬铮铮的顶天立地的英雄,在下与你们是对手,也是你们的朋友,只是在下感到遗憾,你们没有倒在对手的刀剑下,却倒在你们自己的朝廷的昏庸下。”说完,弯腰将手中的酒杯倾斜,将酒水洒在地面上,以示对那些亡者英魂的祭奠。

多尔滚铁青着脸,神行庄严肃穆,看上去十分诚恳,做完仪式,他坐回到自己座位上,一阵沉默,表情复杂,似在追忆什么。

剑南虹举起酒杯敬向多尔滚道;“阁下不愧有王者的大家风范,学生深为钦佩。”

多尔滚举杯与他相碰,轻声回答道;“用兵之人也与你们武林中人一样,遇到强劲的敌手就会感到兴奋刺激,虽然在比拼搏杀的过程中,逞尽生平之学,毫不犹豫地会将敌手击倒,但是事后下来,内心会很佩服敌手的招式,才学,会把敌手看成是生平的知音朋友,在下从戎军旅多年,与你们大明朝很多著名将领数度恶战交手,在下发至内心深深地敬佩他们的勇猛和调兵遣将的智慧,特别是当时的辽东督帅袁崇焕,他不但对列兵布阵的六韬三略精通杰出,而且最可贵的是他那种临敌时的冷静和镇定,泰山崩溃于眼前,连睫毛眨都不眨一下,冷静和镇定得使敌手明知他身边空无一卒也同样感到畏惧,真有诸葛武候唱空城计的大手笔气概,很可惜他却死在你们昏君的刚愎自用下,一代天生的将帅栋梁之材就这样给毁掉了,实再叫人痛心疾首啊,在下与他对阵作战多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这样的对手,与他教量越久,越叫对手紧张谨慎,就是睡觉也不敢松懈下来,从某种角度讲,大明朝这样做倒是帮了我大清帝国,以至他之后,八旗铁骑再没有一个真正的对手,但是在下高兴不起来,他一位数度保卫大明朝,战功赫赫的统帅却给凌迟处死,中原百姓居然吞食他的鲜血……”

“但是宁远城一战,你们满清的先祖努尔哈赤就丧身在他的红衣大炮下,难道你一点不憎恨他?”姜夙愿提问道。

多尔滚重重叹口气,沉声回答道;“先阿玛一生英雄,统一北满各民族,奠定我大清帝国之基础,正值创业之际,却突然逝世,感情上讲当然憎恨他,但是在下是带兵之人,自然明白其中各自为自己民族的道理,按你们中原人的话,叫着各为其主,用兵的谋略智慧上,在下真的是把他当作知已,甚至是老师。”

科尔沁大草原汉子的大度与豪迈气度使酒宴的气氛轻松下来,大家彼此间暂时忘记了民族的距离间隔,草原天骄不但运筹帷幄,弓马娴熟,而且对中原的历史,文化和地理都深有研究,他笑着对剑南虹道;“‘春深雨过西湖好,百卉争妍,蝶乱蜂喧,晴日催花暧欲然。兰桡画舸悠悠去,疑是神仙。返照波间,水阔风高扬弦。’江南真是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话一点不假,如果不是亲自来江南耳闻目睹,咱们关外的人根本不相信世间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剑南虹也笑着回答道;“‘何人解赏西湖好?佳景无时,飞盖相追,贪向花间醉玉卮。谁知闲凭阑干处,芳草斜晖,水远烟微,一点沧洲白鹭飞。’听阁下讲来,也许是我们中原汉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庐山中,如果与你们关外北地相比,我们中原汉人更应该珍惜这片土地。”

“当然,”多尔滚拍掌道;“有些时候,当一个人拥有一件东西时,并不知道它的珍贵……早听传说,剑公子不但武艺绝伦,更是才学深博,文采横溢,今日会晤,果真口齿伶俐,见解精辟独道,在下万分兴奋激动,公子的才华都是匡护社稷的雄伟才学,只是生不逢时,报国无门,真有点令人可惜遗憾。”

剑南虹爽朗一笑,回答道;“阁下高估学生了,学生才疏学浅,生性懒堕,只配在江湖上做闲云野鹤,游戏尘世。”

多尔滚又笑道;“中原地大物博,正所谓天高任鸟飞,不阔任鱼跃,如此青山绿水自然会酝酿像李白,白居易,苏轼,文天祥这样的文豪鸿儒,流芳千古后世,但是你们这些翰羽奇士大多数持才自傲,孤凌冷峭,若无像刘备,佰乐那样慧眼识英雄胸衫的人,是很难把你们收揽入仕途的。”说到这里,多尔滚又端起酒杯来敬向剑南虹,继续道;“公子若有闲情雅趣,不妨到关外北地一游,那种一望无际的辽阔壮丽的冰封雪冻风光,更会增添你胸中浩大的才气,感受一下那‘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的大漠旷野的无垠境象。”

剑南虹也端起酒杯来,以示回敬,深吮一口,朗声吟道;“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沾旗角。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英勇,共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吟诵完毕,又道;“学生以前每当读到这首古人大金族的完颜亮王子的百字令时,心潮起伏,感触倍增,眼前就会出现完颜元帅带领大军要进攻中原,慢行在关外途中的情境,满天大雪飞扬,四野白雪皑皑,朔风呼啸凛冽,那景象何等雄壮磅礴!学生日后一定找机会到关外开开眼界,亲自体谅一下那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游牧生活。”

“好哇——”多尔滚马上热情地应承道;“公子若来关外草原上,在下一定隆重欢迎你,草原的篝火舞会一定让你流连忘返,草原的姑娘更会让你终生难忘。”

多尔滚学识渊博,而且对诗词歌赋也深有研究,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北地异族所独有的文采气息,他与剑南虹越谈越投机,从中原到关外的天文地理,人物与诗歌绘画,海阔天空,无所不谈,畅述不倦,竟然就像多年的旧友故人重逢一般。

五个人酒也喝得畅快淋漓,剑南虹与赛诸葛酒力差劲,已经略显醉意,姜夙愿与多尔滚,火麒麟三人正在兴头上,每人胸前的衣襟都浸湿好大一片。

多尔滚拍拍姜夙愿肩膀道;“你的事迹已经传遍江湖,只为一人而伤心,只为一人而飘泊,难得的性情中人,易求千金宝,难得有情郎,你的真诚,执着和痴情令在下感动佩服,而且你的感受恐怕也只有在下能懂,因为在下跟你有一样的遭遇……”他停顿一下,猛地举起酒杯喝完杯中的酒,重重叹口气,忧伤地道;“多年以前,在下年青的时候,在科尔沁大草原上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姑娘,我俩人一见如故,很快就坠入爱河,可是她后来却嫁给了在下的皇兄,成为在下的皇嫂,在下曾经几度痛不欲生,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有埋怨过她,仍然一往情深地爱着她……”他方佛陷入往昔的回忆中,眼角竟然噙着泪水,神情痛苦忧伤,流露得十分自然逼真。

铁马金戈的统帅人物,豪迈剽悍,没有想到他也有脆弱的一面,而且这是他皇室宫廷中的秘密,他竟然毫无顾虑地吐露出来,剑南虹与姜夙愿惊愕得面面相觑,俩人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多尔滚见二人神色不对,马上明白过来,表情也恢复到先前模样,纵声长笑道;“二位公子不必见怪,咱们关外满族人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繁缛礼仪忌讳,咱们要爱就要,要恨就恨,痛苦就痛苦,无需遮拦,无需掩饰。”

姜夙愿举起酒杯敬向多尔滚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人世间总有些缺陷,总有些不如意和遗憾,或许这就是人生------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唉……”

酒宴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剑南虹与姜夙愿见时辰已经晚了,就起身告辞,多尔滚苦苦挽留二人住宿下来,继续彻夜长谈,挽留不住,就只好起身送客。javascript:

送至水云天居大门外,多尔滚有点不胜酒力,飘飘然然的,他依依不舍地拉住剑南虹,姜夙愿二人的手,诚挚地道;“今天与二位公子畅饮交谈,在下再高兴不过,在下已经将二位公子看着是生平的莫逆之交,或许明天战场上相见,你我会作一番你死我活的拼搏,或许会倒在对方的刀剑下,无论怎样的结局,都不会埋怨对方,因为那是为了各自的民族生存发展,能够倒身在自己生平佩服的对方手下,也是莫大的荣耀,又或许明天咱们会成为永久的朋友,看天意造化吧,但是不管怎么样,在下会记住你们,关外草原永远为你们敞开着,不论你们是来投奔在下,还是来作客,在下都会隆重迎接你们,你们就是草原上最受欢迎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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