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巧克力的一角被切下，盛在白色瓷碟上，费琳兰拿着银色的小勺子舀着每一小口，递到正和杨采玩得起劲的小贝恩嘴边。杨采从书架上陈列得一丝不苟的各类书籍中选了一些厚度合适的，临时在茶几上搭起了跑道，一拨开电动小车的开关，小贝恩就兴奋地围着茶几，跟着小车跑完全程。
蹲在茶几前的杨采坐到沙发上看着，笑道，“这些书很少能让人这么开心，原来遇到贝恩的时候才凸显了价值和意义。”
费琳兰为杨采的话微微一愣，小贝恩不是很明白杨采的意思，但也知道不是表扬就是称赞，笑开一张小脸，自己伸手舀了一大口蛋糕要喂给杨采。费琳兰看着比勺子大了一倍的蛋糕摇摇欲坠，就要帮小贝恩拿稳的时候，眼急嘴快的杨采凑过来就将勺子咬在了嘴里，满溢的都是丝滑香甜的味道。
小贝恩和费琳兰都被杨采的迅速动作弄得呆了片刻，然后看到杨采沾到巧克力的嘴角，本就相似的眉眼一弯，轻声笑了起来。
敲门声无人理会，却传来轻松明朗的笑声。方卓妤眉头一皱，秘书不敢让大小姐不高兴，转动了门柄。
“杨总，总监，大小姐来了。”
杨采坐直身体，停下了嬉笑的模样，费琳兰和小贝恩也一齐看向门口，费琳兰慢慢站起来，小贝恩则往杨采那边靠了靠。
秘书带上门离开，方卓妤盯着眼前这莫名其妙的一幕看了一会，看向杨采开口道，“不是说好一起去买礼物的吗？能走了吗？”
“恩”，杨采摸了摸小贝恩的头，站起身，“贝恩听话，乖乖待在妈咪身边，不能乱跑，知道吗？”
“好，我答应你！” 小贝恩伸出手指要和杨采打勾勾，“那杨阿姨，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去你家玩？我还想吃Grandma做的狮子头！”
杨采笑出声，拇指和小贝恩盖了印章，“我回家帮你问问，明天给你答复，行吗？”
小贝恩愉快地接受了杨采的提议，笑着送了一个goodbyekiss给杨采。隔着杨采和小贝恩，费琳兰和方卓妤互看了一眼，一个是礼貌性的愉悦微笑，一个是防御性的深沉目光。方卓妤不得不承认，费琳兰和贝恩的出现触碰到了自己的警戒线，志趣相投的故友带着活泼可爱的孩子，这种烂俗的桥段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感觉真让方卓妤觉得不舒服。
“费琳兰是你的初恋吗？”
刚坐进车里，方卓妤的声音和车门关上的声响重合，杨采没听清楚，“什么？”
车里安静下来，本就有点心烦的方卓妤微瞪着杨采，不耐烦地重复了一次，“我问你，费琳兰是不是你的初恋？”
“初恋？” 杨采的眉心皱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说起这个事了？”
方卓妤彻底失去耐性，不再看杨采一眼，按下引擎按键，车灯亮了，排气管响了，马力十足的车留下未定的尘埃，极速蹿了出去。
有时候，杨采迟钝的一两秒之内已经产生了蝴蝶振翅般的效果，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就演化成了山洪海啸，冰山压境。
飙了一路，晃回了杨采的智商和情商，商厦底层停车场，方卓妤刚熄火，杨采就抓住了方卓妤的手，再不挽救，杨采一定会被家里的活冰山冻伤的。
“不是，卓妤，费琳兰怎么可能是我的初恋？”
方卓妤浅浅一笑，眼神中的冷漠气息摆明还没有原谅杨采慢一拍的反应，“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杨采不放开方卓妤的手，语调中带了宠溺意味，“为了无中生有的事情吃醋，不幼稚吗？”
抽回手，方卓妤强硬着语气，“就算你俩有个孩子也不关我的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杨采哭笑不得，幸亏提前一步锁了车门，才没让方卓妤溜下车走了。方卓妤朝杨采摊开手，绷着脸色，“车钥匙，拿来！”
不顾方卓妤满脸冰霜，杨采握住方卓妤的手，凑过去碰了碰方卓妤的额头，“卓妤，我都多大的人了，早过了青葱岁月，现在正是脚踏实地，沉淀下来的时候，更何况，我的人生中有你。”
方卓妤虽然不拒绝杨采的靠近，但还是瞪着杨采，“是红杏出墙的好时候才对吧？”
杨采轻笑出声，“没那心也没那胆子，伺候你一个人还不够我忙的吗？”
“生活自理，谁要你伺候！” 方卓妤转过身，双手环臂，“再不快点，天都要黑了，给顺雅的结婚礼物还买不买了？”
“你等着，我来给你开门。” 杨采解开车锁的同时下了车，不一会就出现在方卓妤这一侧的车门外，明明很是欠扁的笑容却不再让方大小姐看了心烦。
以婚礼为主题的旗舰店内，方卓妤和杨采包下全场，两个人不慌不忙地挑选，购物的闲暇于杨采和方卓妤来说都是难得。
对于要送什么当作余顺雅和王彬的结婚礼物，方卓妤没有任何想法，在偌大的店里走走停停，突然发现可以定制新郎新娘人偶的特色服务，之前的作品陈列在橱柜里，纯手工制作，独一无二。方卓妤拿出一对细看，做工确实精细，卡通的形象也很可爱。有趣是有趣，但方卓妤并不认为是最好的选择。
杨采的脚步比方卓妤更慢，进店之后，第一眼就被灯光下的婚纱吸引了目光，圆台之上绽放的婀娜，杨采静立于前，略略抬头看着。多年以前，杨采也曾和方卓妤这样一高一低地站着，杨采永远也忘不了方卓妤提着婚纱裙摆从更衣室出来的那一刻，杨采知道，那一幕的自己一定显得很傻，因为手边的杂志掉到了地上都未察觉，因为自己是怎么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方卓妤面前的都不清楚，近乎于仰望地注视着自己的新娘，嘴角的弧度早就不知道该如何收敛。
虽然杨采愣怔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可方卓妤还是执着并期待地低头问起，“怎么样，好看吗？”
淡笑的杨采裂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弯了弯手示意方卓妤凑近来听。方卓妤便轻按婚纱襟口，疑惑地俯下身。
“我多幸福，此时和未来的你都属于我！”
语毕，杨采在方卓妤的脸颊落下浅吻，淡如水的眼眸漾开层层深爱。
想起过往，杨采偏头寻找着方卓妤的身影，而方卓妤刚好从人偶定制的专柜前转身，不免和杨采的视线碰个正着。方卓妤本想因为杨采慢吞吞的动作而抱怨杨采几句，却在看到杨采的笑容之后，忘记了要说的话。相似的环境，杨采的凝望与笑容同样不可遏制地唤起了方卓妤的回忆。那个懵着一张脸直直走到跟前的杨采，眼底的喜爱显露无遗，又可以在下一秒说出让人心动的情话，仿佛在爱情面前突然开窍的懵懂少年，青涩得藏不住幸福，都放在了情愫萌动的一双眼睛里，方卓妤随时可以在其中看见自己的模样。幸福，映照出了更加幸福的神情。
“这地方，是有什么魔力吗？” 杨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方卓妤身边，故作苦恼地问道。
方卓妤娇嗔地瞪一眼杨采，赶跑那些回忆的泡泡，就要从杨采旁边走开。被方卓妤一脸鄙视地瞪过，杨采的心依旧熨帖无比，拦住方卓妤的腰抱进怀里，从后面贴上方卓妤，就这样抱着往前走。
“杨采！” 方卓妤穿着高跟鞋，阻力不够大，抵不过杨采推着自己朝前走的力量，唯有以声制止。
杨采贴着方卓妤的鬓角，“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不然我把你放进购物车喽！”
毫无震慑力的一句威胁收到了意外的效果，方卓妤乖乖地靠进杨采怀里，嘴上却还在硬撑，“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
“这和年龄无关，很多框架都是人自己给自己划下的，我们不要那样。”
方卓妤无话可说了，放松下心情，随着杨采了。
那时候，穿着牛仔休闲，旅游板鞋，戴着一样的黑框眼镜，杨采和方卓妤也是以这样的姿势逛着巴黎的超市，即便是在甜蜜恋人随处可见的巴黎，方卓妤依旧为如此高调秀甜蜜的举动感到局促和害羞，在劝说杨采没有效果的情况下，反抗无效的方卓妤还被杨采抱进了购物车以示惩罚，聚集了众人目光的时候，方卓妤也顾不上找杨采算账，只得盖下鸭舌帽的帽檐遮住自己。
而现在，方卓妤一袭过肩的优雅卷发，穿着连衣裙，踩着高跟鞋，杨采则是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西装，两个都变得更加成熟的人却重温起当时的小打小闹。然而没有什么协调不协调，合适不合适，不管是闹哄哄的高调，还是此刻静悄悄的无言，从热情如火的深刻，到似水流淌而过的痕迹，只有岁月静好的意义酝酿得愈加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