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欣拧开水龙头，水流的哗哗声骤然就响在耳边，她怔怔的瞧着，有片刻的失神，只感觉心间的那些浮燥如同滚滚水流，源源不断升腾。
怎么就会被母亲和方慧撞见刚刚自己与蒋立哲亲吻的那一幕呢？
“方慧，你去楼下的超市买点苹果上来，顺带再买些青菜。”
方欣刚从厨房出来，就听到母亲对妹妹方慧下令的声音，她捧着注满水的水壶的手紧了紧，很显然母亲是想要支开方慧，单独跟自己谈话。
方慧心如明镜，这次倒也是听话，“哦”了一声，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并不算宽敞的公寓里，瞬间就只剩下方欣和母亲余秀鑫两人，气氛莫名有些僵凝。
“妈，你今天怎么会到市里来？复诊不是要下周么？”
方欣给母亲倒了杯热茶，顺势就坐在了她的身旁。
余秀鑫闻言，抬起头来，锐利的目光直逼这个大女儿，重重哼一声，“如果不是医生临时改了时间，我怕到现在都被你蒙在鼓里。”
“妈。”
“你别叫我，你先跟我解释一下，刚刚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恋人？方欣，你既然谈了朋友，为什么不跟妈说一声？”
余秀鑫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方欣的话，一连串的追问，语气又重又急，逼得方欣根本逃无可逃。
方欣真的是头疼不已，直觉就不想直面母亲所提出来的问题，端过茶杯，递了过去，“妈，你先喝口水，要不然一会得凉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余秀鑫根本就不接，任着方欣举在那半天，她硬是无动于衷。
母亲的性格方欣自然是了解的，她想知道的事，自己就没有回避的余地，只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母亲提出的问题。
她跟蒋立哲之间是什么关系？
恋人？不是。
方欣毫不犹豫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关系词。
可如若不是恋人，那么刚刚两个人的举动又算什么呢？
“妈妈，能不能先不谈这个问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的。”方欣思来想去，压下心头那些苦闷，最后只能给出这么一个异常牵强的回答。
余秀鑫眉宇一拢，脸色已经很勉强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敢情你们什么关系都不是？那你们，你们刚刚是在做什么？方欣，你一直都是懂事的孩子，怎么到了这会却做起了糊涂事！”
方欣抿着唇，无言以对。
余秀鑫这个年纪的人，阅人自然是无数的，而经历过的事情肯定也比方欣多。
刚刚在楼下，虽然与方欣他们隔着有一段的距离，但她多少还是瞧得清楚蒋立哲的模样，那个男人气质雍容，长得英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可这些全然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五官，竟让余秀鑫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这种忽然而至的熟悉感，意外地，竟让余秀鑫心底生出几分不安。
这种不安让余秀鑫不敢掉以轻心。
“方欣，妈妈对你说过，我们是普通人家，就算要找，也应该找一个家境相当的，现在好了，妈妈问你的问题，你倒也是说不上来，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为了钱，你甘愿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方欣心头一跳，竟也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人当头浇了盆凉水，随后瞬间清醒的感觉。
地下情人？
这个词的冲击力实在太过强了，强到她竟然找不到措词来反驳。
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妈妈，你不要乱想，没有的事，我，”可在母亲的面前，方欣只能打碎牙齿含血往里吞。
余秀鑫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方欣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孩子，刚刚她面上的表情，她瞧得一清二楚，心里头已经下沉到谷底了，她珍惜这个女儿，害怕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暂时将那些不安搁在一边，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劝导，可出口的语气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凌厉，“方欣，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是吗？那种有钱公子哥能有几分真心？或许他现在对你是有些兴趣，全心哄着你，什么事都顺着你，可除了这些，他还能给你什么？你清醒一点，不要再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妈也不是妄自菲薄，要贬低你，只是实事求事，孩子，咱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再跌一跤，你想想当年，那个杜。”
“妈，别说了，你的意思我都懂了，我求你了，别说了。”
方欣面色全然都惨白下来，开口阻止的嗓音也已经嘶哑到不行，她没有想到，那些一直被她小心隐藏起来的痛苦回忆，在这个时候，会毫不留情就被利刃割了开来。
她并不是责怪母亲，而是怪自己，为什么事情过去那么久，到了现在还不能夠释怀。
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以为一切都沉淀下来，就算提起，也不应该再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她也以为自己能够冷静的去面对，但这一刻，方欣发觉她做不到。
伤痕还在，痛就一定在。
“好，好，方欣，妈不说了，妈这是急的，你别往心里去，”余秀鑫见着女儿这幅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头也是不忍。
但有些话，余秀鑫不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心的，她拉过女儿的手放在手心，好言相劝，“方欣，虽然妈的话很不中听，但自古忠言逆耳，你就算不想听，妈还是要说的，妈是担心你，害怕你再次受到伤害，你今年也二十六了，是该找个对像，这件事妈会帮你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但是，妈今天也把话说清楚，刚那个男人，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样的关系，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都断干净了。”
方欣这会根本就毫无头绪，心里头乱糟糟的，她理解母亲的担忧，更是一直都清楚明白，自己与蒋立哲之间的距离。
可懂是一回事，真的要去付诸行动又是一回事。
想到刚刚他们之间还温情无限的缠绵着，这会转过身，什么都抓不住，一切就又是变得这么让人无力。
方欣并不想让母亲担心自己，再加上母亲的身体也是在恢复阶段，为了不让她情绪过于激动，最后到底还是点了头应承下来。
她们临回去之前，趁着余秀鑫上洗手间的空档，方慧凑了过来，没什么表情的问，“母亲的手术费是不是刚那个男人付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话里笃定的成份居多。
方欣没有料到方慧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其实她真的是怕事情弄得太过复杂，转念一想，自己可不是拿着身体去向蒋立哲要钱的么？
方欣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方欣，如果你真的是喜欢那个男的，你就自己做主好了。”方慧别别扭扭的抛了一句话过来，正巧这时余秀鑫从洗手间出来，方慧赶紧上前，拉过母亲的手，就往门口方向走了。
方欣绝对没有想到方慧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来，她当场愣在那，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这个小妹不是永远都喜欢跟自己唱反调的吗？
今天这是怎么了？虽然没有明确表明些什么，但那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是鼓励自己，要勇敢的去追求，不管对方的条件和身份，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应该大胆一些勇往直前。
……
这一天下班，方欣接到徐丹的电话，约自己过去酒吧见一面。
想着两人也有段时间没有见了，于是便爽快的应了下来。
“哎，你跟季新俊进展怎么样了？”刚坐下来，徐丹就开门见山地追问起来。
方欣有些被吓到，“什么进展不进展的，徐丹姐，你别乱说了。”
“啊？这么说，你是看不上人家？”徐凡惊讶。
方欣实话实说：“没有什么看上看不上的问题，况且我们总共也就见了几次面，你以为能有什么呢？感情的事哪能这么简单。”
徐丹听她这样说，倒也是赞同的，只是这会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欣，我原来以为你们俩都是单身，那火花肯定是一点就着了的，所以我刚也是自作主张了。”
“什么？”
徐丹正想回答，眼角余光一瞥，面色就变了一变。
方欣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身顺着徐丹的目光望过去，这个时候，就见季新俊正大步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那个，方欣，你不要有压力，就当是朋友出来喝杯东西了。”徐丹压低嗓音，尴尬解释。
人都已经来了，方欣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车，到很久了吗？”季新俊依旧是一幅斯文公子的模样，说着，就拉开方欣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话自然是问方欣的。
方欣只能硬着头皮接话，“刚到没多久。”
徐丹自然也是识趣，寻着工作的借口就开溜。
季新俊接过酒保递上来的酒，喝了一口，这才笑着开口，“这个徐丹，每次都这个样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嗯？”方欣一时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在为我们制造机会呢，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季新俊大方的点明，没有半分不自在。
方欣这下明了，一时也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季新俊瞧得明白，举过杯子跟方欣面前的杯子碰了一碰，了然的说：“放心吧，你都有男朋友了，我不会乱来的。”
“呃，我。”方欣想起那一晚胃病发作，当时是蒋立哲赶过来带自己回去的，那天，却又是巧了，先是碰到了季新俊，想来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这样说的。
其实早在之前那一次西餐厅里，季新俊就已经瞧出方欣跟蒋立哲之间有些不同寻常了，再加上后来蒋立哲带人过来酒店抢人，还说出那样的一番话，他再笨也听出来了。
“蒋总对你挺不错的，那晚你胃不舒服，他很紧张的样子。”季新俊以为方欣是害羞，他了然的笑了笑，又是对那一晚的情形作了简短的复述。
或许是母亲的一席话成了一个警钟，至于方欣这会听见季新俊的说词，心里头这会是冷静的。
方欣轻笑了笑，似乎关于蒋立哲如何对自己这个话题没有多少谈下去的*。
“这个给你，之前总是想着还给你的，偏偏每次都出状况。”季新俊察言观色，自然也不勉强，随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在酒吧捡到的方欣那张身份证，递了过去，刚那个话题顺势就被带过了。
方欣诧异，“原来是被你捡了！”
“可不是么。”季新俊耸了耸肩，笑容亲切，可仔细瞧那目光深处，却隐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眷恋。
两人随后又是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通，季新俊是一个十分健谈的男生，跟他在一起并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任何的不自在，这一聊起来，时间也是过得快。
大约十点的样子，两人便离开了酒吧。
“方欣，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季新俊挽留，内心其实希望多跟她相处一会，纵然明白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了。
“新俊！”
方欣还未来得及回话，这个时候，只见一个长发飘逸的女孩朝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口中念着的是季新俊的名字。
方欣一愣，而季新俊面上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但有一丝反感却是异常明显的。
“你怎么在这？”季新俊说话的语气都是冷硬的。
沈莹哪会听不出来，纵然心里头气得要命，可面上却没有显山露水。
她没有着急回答季新俊的问题，转而将目光对上一旁站着的方欣，紧接着，伸出手就勾住了季新俊的胳膊，全然以对方女朋友的姿态问话，“新俊，不跟我介绍一下么？”
季新俊蹙眉，当着方欣的面，一把用力拨开沈莹的手，话中带着刺，“我这边还有事。”
言下之意是让沈莹自觉离开，不要等他亲口赶人。
当着外人的面，季新俊真的是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感受，沈莹难过到不行，心头更是怒火中烧，她死死瞪着方欣，眼底都是愤恨的情绪在翻滚。
“新俊，我。”转而面对季新俊，沈莹将所有尖锐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开口的声音都是带着哽咽的，而她那一双大眼睛里，跟着就有眼泪掉了下来。
沈莹是名门之女，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家，样貌也够得上是美丽的，这会再这么一落泪，就更是显得楚楚怜人了。
“季先生，我自己去那边打车回去就可以了，你这边有事就先忙吧。”方欣同为女人，哪会看不出来沈莹对季新俊那种依恋的态度，而她却也是讶异，季新俊一向给她的感觉都是风度偏偏的贵公子，可这会看他对这个女孩的态度，真的是没有多少风度的样子。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事，她也不好过多去猜测，而刚女孩那种控诉的眼神，方欣自然也是接收到了，不再多逗留，话落，快步就朝出租车站台疾步而去。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