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就这点出息(1/1)

自那日醒来之后,欢颜就没有回来过神,脸上的傻笑保持了整整三天,连楚翊在边上看着都恨不得出去找个方士给她招魂。

这一日,楚翊本是优哉游哉散步晒太阳来着,却不防笑声突兀入耳。顿了顿,他皱皱眉头,又皱皱眉头,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下去了,于是一把跳起来戳戳她的脑袋:“喂,你傻了?没傻就给我回个话啊!”

欢颜哦了一声,一脸的漫不经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于是满眼的莫名其妙:“咦?这里是侯府……楚翊,你怎么会在这啊?”

“我没钱,小侯爷日行一善收留我来着,这个答案满意吗?”楚翊学她笑两声,翻个白眼,“我说你不是吧?我都住这儿三天了,你才发现啊?”

“哦。”欢颜呵呵应着,“小师父的心地真好,和话本里那些善良的公子一模一样。”

所以说,戏和话本看多了真是不好。

楚翊又翻个白眼:“姑娘,你这病得治啊。”

欢颜闻言还是笑,半点余的反应也没有,楚翊皱皱眉,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丫头,你不是真傻了吧?你这样我怎么和你爹交代啊,不管怎么说在他看来就是我把你带走的,到时候林家堡要找回去一个傻子那还不得算我头上?你爹那还不得砍了……”

“楚翊。”

楚翊正讲得起劲却忽然被她打断,一转头却看见少女面色绯红,像是揣着什么心事,眼睛水汪汪将他盯着……她一向大大咧咧,嘻嘻笑笑,便是难过也要强装一副无谓的模样,好像那些和她的小心思有关的东西,她都会小心翼翼藏起来。

这样明显的外露他是第一次见到。倒是没想到,这娇羞的小模样还挺耐看。

于是楚翊不觉一愣:“怎么了?”

“那天晚上他亲我了,呃……大概是亲我了。”欢颜挠挠头,放下手,复又挠挠头,接着葱白手指抚上嘴唇,“这里。不是脸和额头,是这里。”

楚翊一愣:“哟,进展不小啊,那他是什么意思,你俩成了?”

成了?欢颜的动作就顿在那里。因她忽然想起来,他什么也没说过。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说……但真要讲起来,算作答案的只有一句,却是一句推诿。

他说自己大抵是不会喜欢她的。可若他真不喜欢她,后来又是为什么要吻她呢……对啊,这样讲起来,那的吻又到底算什么?安慰?

欢颜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鸟声清敏,街角处传来阵阵糕点糯香,于是她一个激灵指向那边:“吃的!我们去吃点东西!”

欢颜的话音刚落便一个健步奔向那边的糕点摊,街边提留着鸟笼的老大爷在后边看着,不禁为她的速度咂舌:“这姑娘得是饿了多少天啊……”

楚翊于是不禁笑出声来,慢步跟在后边,却不防老大爷忽然拍拍他的肩。楚翊不解回身,却不想大爷清了清喉咙,一脸的老神在在:“年轻人啊,看你这样子也不像多缺钱,那个,我和你说啊……不论发生了什么,媳妇总是不能饿的,饿多了要跟别人跑的……”

楚翊的眉尾和嘴角都不自觉的抽了抽,想说‘大爷您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却不知怎的脑子一抽道:“您大爷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老爷子面色一沉脸一板,楚翊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大爷您别误会,我,我嘴快说错了……”讲完觉得不对,他大爷的为什么要和一个大爷说这么多?!

所以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从一开始就不要管就好了,别人见了误会可能只是看个热闹顺顺嘴,说出来的话不一会儿就忘了。但你要回几句,一旦没回好便惹得大家都不痛快。这样真是不好。

女子捧着小碗糕坐在长凳上,楚翊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喂,都是你害的,你知道……”

他边说边坐下来,讲到一半却停住,因看见她的眼底有光闪了一闪,面上挂着的笑也早早撤去了,换上一副呆忪模样。

在这之前,楚翊从没有对什么“女子的心思百转千回你莫要猜反正也是猜不明白”这种事情有太多了解,可今次,他却一次性了解了个透彻。

一句怎么了还没开口,他却听见旁边卖糕的大伯和另一边卖花钿的大娘讲话。因摊子隔得有些距离,所以大伯大娘讲话便是压了声音也还是不小,不必靠近也能听个清楚。

“虽然减租是好事,但是谢大娘你说啊,那公主成亲又不是皇上娶亲,至于这么大阵势这么多好事吗……”

“哟哟哟,你这张嘴哟可别乱讲,天家的事情也是你能瞎论得了的?再说了,一个文安公主一个小侯爷,那样两个尊贵的人,这样阵势也是担得起的。还有,减租是多好的事情,你偷着乐就行了,别总想七想八的,照你的意思,硬要官家把这些好处都收回去才正常是吧?你这个人啊……”

不远处的大伯大娘还在讲着,而欢颜的面色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一片苍白了。楚翊见状,也不知道自己一下子是个什么滋味。虽说这两天他一直嫌她笑得烦人,但她一下子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又好像看得不是那么舒服。

但他为什么要不舒服?他本来也不过是要寻个助力而已,她并不是他的朋友。是啊,按照打算,什么都是不应该。只是可惜,人的感情从来不是那样好控制的东西。

公主大婚的消息自宣布起,不日便传遍皇城。也许是大家的生活都太过于无聊,需要些高兴的事情来冲冲喜气,更需要些八卦来打发这样无聊的日子。

亭台水榭旁侧,有山石耸立如真,华服男子负手而立,一双眼显得有些阴兀。那是简装素衣的三皇子。

此时的他面色微沉,不止是因为皇上有意无意的疏远和对他的控制,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在那一日皇上寿宴之后,他便一直沉在这种情绪里边,想着从前的事情,他越来越觉得即墨清不过是利用他,觉得他是皇帝的探子。

人在某些时候总会变得愚蠢起来,比如偶时陷入思维定势钻牛角尖,比如偶时被怒气或怨气冲昏了头脑一时想不起其它。尤其皇上如今看他们看得死紧,他与即墨清根本没有机会接近通信,唯一的一个穆云祈,因为她和即墨清曾经传出过些什么,现今他与公主有婚约在身,自然也是要疏远的。

而他身后,黑衣男子恭敬颔首:“主子,此番皇上这般安排,依属下看来,更像是在离间主子和……”

“蝰蛇,”三皇子微微侧过头来,“我也这么想过,这般明显的举措,哪里像是那老狐狸的招。可万一不是呢,万一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让我们在怀疑以后又再度相信那个人呢?我容不得什么万一,哪怕是错杀,费些力气,但能除去心头患让人安心下来,便也是值了。”

黑衣男子闻言躬身:“主子远虑。”

三皇子嗯了一声,随后落下一声浅叹,望向远天。

生在那样费脑子的地方,这日子真是难过,怕只有哪天爬上了那个位子才能好过些。虽说高处不胜寒,但寒凉也总比火坑要好,不至于稍稍松些心思,就被人夺了性命。

这一夜,欢颜睡得极不安稳,起因是市井里听到的关于他与文安婚约的传言,但睡着之后,却是因为一个噩梦。说是噩梦或许还轻了些,那完全就是个梦魇,九死一生如昨。

梦里的她面无表情走在一条暗黑的长廊里,走了很久都看不到光亮,仿佛永远走不完一样。就是这时候,大地震动,耳边传来重物倾塌的轰鸣声,欢颜心底一滞,总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埋在黑暗里一样,于是不禁跑了起来……许久,终于看到光亮。

是夜,一个压抑沉寂的地方。

一声绛紫劲装的欢颜抬眸便看到一处屋宅,那门上悬着的,是很大一块,看起来沉甸甸的牌子。那牌匾是深得发黑的朱色,上用浅金染了两个大字,字的边缘有金色墨汁淌下的痕迹。欢颜就着牌匾读出来:“西径。”

西径是风北阁里极大的一个秘密,在朱心发现之前,或许除了风北阁阁主之外都没有人晓得。很多人都晓得,风北阁的杀手并不一定要做这一行到死。

这里的规矩是,阁中女子于二十七岁可以退出,而男子四十七岁便可选择恢复自由身。在离开之前阁主会给他们服下一剂名为忘尘的药,一日之后,他们便会失去所有记忆。关于风北阁的事情,他们什么也带不出去。

讲起来很是自然稳妥,可实际上,阁主要的远不是这样。风北阁是特别的存在,断不能让人轻易知晓了位置所在,而这世上只有死人最能守住秘密。

其实,那些人从没有离开过风北阁。西径,意为往西的路,他们于此离开,一路向阴。

欢颜不晓得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不晓得脑子里是什么时候装进的那么多“回忆”,不晓得为什么自己像是武功极高的模样,也不晓得为什么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她看到自己小心避开陷阱走了进去,每一步都走得凶险,她想退的,却仍是步步向前。掩住口鼻险步避过刀口毒雾,不知过了几重关卡,冷汗都濡湿了衣衫,她终于进到里边。

梦境里她掩住口鼻,虽然闻不见味道,但入眼满眼血肉,欢颜也觉得胃里一道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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