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锦衣夜行(1/1)

这个回答让苏凭动作微顿,转过头看她一眼,淡淡地笑了。

“这声对不起,真是既朗月风清,又苍白无力。在这个圈子里,有很多身不由己,路就那么多,不管走哪条都会挡到别人,区别只在于这个人是否足以为虑而已。这样的道歉,恕我无法接受,因为除了能让他自己安心之外,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就凭这一句话,我就可以断定,要不是有舒丽在一旁帮他,罗铭连现在这样的高度都到不了。他这个人很聪明,但是太不圆滑,你知道,棱角分明又不肯得过且过,这样的人,在娱乐圈里一般都死得最快。”

道理确实是这样的,不过他很少将话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楚冰无声地点点头,没有反驳,反而招来苏凭诧异的一瞥:“怎么不说话?以为你要说我冷血无情呢。”

楚冰不快地板着脸:“我在你眼里是个圣母吗?”

“那倒不是。”苏凭低笑,手支着额头,饶有兴致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两眼,“只不过觉得你们两个是同类人。虽然看起来一冷一热,但是内里的一些原则和执着都是一样的,会因为这种幼稚的坚持吃很多苦头。当然,你们的结局肯定不同,不过你是个特例,对罗铭所追求的那种能阻挡一切阴暗面的避风港来说,没有借鉴意义。”

“我觉得结局的好坏与否还是要靠个人奋斗,把一切结果归结于命运跟性格,不是我的风格。”楚冰哼了一声,对苏凭的话嗤之以鼻。但她是个习惯性刨根问底,不解决问题不罢休的人,忍了又忍,还是瞪了苏凭一眼。

“在你眼里,我怎么就是特例了?”

“唔……因为你虽然为人比较耿直,看是交朋友的眼光还不错,比如选择了我。”苏凭在楚冰的瞪视中,做认真思考状,而后悠悠地指了下自己,换来楚冰的一个冷眼。苏凭对楚冰的鄙夷不以为意,神色自若地换了个姿势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在你一声召唤下就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参加试映会,公开露脸都不行,藏在这种小会客间,就为了看你的大电影。这份真挚的友情可以感天动地了吧?连句夸奖都收不到?”

虽然他说得很欠揍,但大致意思倒的确是真的。同天上映,擂台在即,外界要是知道《余温》剧组的男主角跑来参加《夜行》的试映会,那明天的头条也没《夜行》什么事了,罗铭和苏凭就能联手承包。而她和苏凭的关系,大概这辈子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说他纡尊降贵专程赶来这里,想想居然不是特别夸张。

但事实又的确如此,因为自己的邀请,他才这么千里迢迢费尽周折地悄悄过来。楚冰一时语塞,瞪了他片刻后生硬地转移话题:“要开始了,看屏幕!不要分心。”

打不过就跑,看着怼天怼地,实则这么谨慎,真是让人困扰。苏凭一哂,见好就收,和楚冰一起看向放映屏幕。一片无边的黑暗降临,而后三三两两的民居灯火亮起,《夜行》这部电影,就在这三三两两星点的灯光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开场是一片明月高悬的重重楼宇,寒鸦三两声并着小心火烛的打更声划破幽长的夜色,越发显得四下寂静安宁。城门向外的官道上,几架马车正向前疾驰,马嘶声与车轮的辘轳声匆匆忙忙,马车里的一家老小已经陷入了不□□分的睡眠。

有人自官道后方驱马疾驰而近,车夫忐忑地回头张望,见来人看不清面庞时便是一惊,仓皇间猛地高举马鞭,还没来得及抽下,一柄尖刀便从他的后心扎进,猛地下压,在风与惯性的重压中将他钉在马的脖颈上。车夫连话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便与马双双没了声息。

几架马车同时失控,一家老小有的骤然清醒,有的来不及反应。坐在最中间马车的冯太傅胡子花白,愤怒地颤抖着嘴唇,见到掀起轿帘的人便骂:“孽畜!国将不国,奸佞当道,鹰犬走狗之流,岂敢在老夫面前猖狂!”

相邻马车里传出响亮的尖叫与哀嚎,有女声悲哭道:“妾身死不足惜,然怀中小儿尚未满岁,可否手下留情,放小儿一条生路?”

婴孩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天际,刀入皮肉声乍起,顿时再无声音。冯太傅双目圆整,缓缓栽倒,一只漂亮纤细的手按住刀柄,将刺进冯太傅胸口的刀,轻描淡写地拔了出来。刀是好刀,血不沾刃,滚滚而落时犹如赤红泪滴流过。刀背隐刻双字折情,染了血才隐约能够看清。

待明日天蒙蒙亮的时候,雪白的折子就将摆在皇帝案上。刚于朝上告老还乡的冯太傅,于启程当晚,被山间林匪所劫。一家上下三十五口,无一生还。

谢凛在一夜未曾合眼,天蒙蒙亮,邻近上朝时分,在院中负手而立,等着行动消息。至约定时分,忽见几人搀扶着一脸色蜡黄、大腹便便的孕妇进了庭院,正是微愣之间,便见孕妇利落地抽出腹中棉絮,朝谢凛单膝叩拜。

谢凛心下一定,道:“陆三,事情成了?”

陆三点头:“幸不辱命。”

“好!”谢凛心中大悦,朗笑数声仍觉得不够爽快。他看着端立在他面前的女人,现在分明还是贫家妇人打扮,眉眼间的冷厉已经无从遮掩。这是他的杀手团中最出色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女人这个身份,能够带来的便利太多,让他舍了陆三这个左膀右臂,一时还真有些舍不得。

不过这些和自己的儿子相比,当然不算什么。得失利弊既已清楚,谢凛沉声道:“陆三,你再为我杀一个人,然后去做西辰的暗卫,保护他的安全。现如今世道动乱,我这府里也并不太平。西辰性格纯善,不识人间险恶。你此去需护他周全,若是为了西辰——”

“你谁都可以杀得。”

陆三抬起头,黑眸中无波无澜,惊讶抑或触动都全然没有,仿若一潭死水。她平平淡淡地点了点头,只回了谢凛两个字。

“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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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远平虽然接连几部电影的票房都不理想,不过他无疑是个很有能力的导演,起码在镜头的精简与运用上,十分能见水平。开头短短一段前置剧情,已经将陆折情的冷漠与残忍描写了出来。杀手没有情感,只有本能。无论是对自我的忽略,抑或对生命的漠视,聂远平都毫不留情地表现了出来。

这一段播出之后不知会招来多少卫道士的批评,过审也十分艰难,但聂远平还是坚持没有删减,是个骨头极硬的倔驴。

再之后的一段戏,就是陆折情初见谢西辰,而后雨夜杀人,被同伴出卖后身陷重围的事情。这一段在实际的电影中,经过了后期的特效处理与场景渲染,力量感与打击感极强,看着赏心悦目,明明是短兵相接,却仿佛有种拳拳到肉的扎实感。真打和走样子的区别极大,拍成电影效果更为明显。陆折情在雨中扬起刀的时候,雨滴在朦胧的灯火中溅起亮白的水珠,在镜头上有力地划出几道透明的水痕,凌厉又漂亮。

苏凭在片场实地看过这一场,如今加了后期再看,不得不感叹《夜行》剧组的经费大概全都花在了后期上。这个后期团队无论是从配色还是节奏,都完成得极好,从视觉效果上令观众大饱眼福。苏凭认真地注视着电影屏幕,忽而听见楚冰在旁边问他:“这段拍得好吗?”

“挺好的。”苏凭毫不迟疑地说,却又不止说了这么一句,“虽然没有我和你拍得那段好,不过处处是那场的影子。”

“恩。”对于苏凭的结论,楚冰并没有否认。她抬起头,视线也投向电影中的她自己。陆折情拿着她的刀,在雨中奋力拼杀,没有同伴,陷入重围,她的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畏惧忧心的表情。只要尚有一口气在,需要在意的就不是自己的死活,而是还能取走多少人的性命。比她厉害的人很少,很少的那部分强者也都没有她狠。陆折情在终于找到了机会逃逸之前,高高跃起,一把刀斩向来敌,宣判着胜利者与失败者的距离。

陆折情有很多次,这样游走在生死的边缘。观众尽可以说她三观不正,枉顾律法,杀人害命。但对于演戏这件事本身,楚冰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她双唇微抿,注视着电影屏幕,平静地开口。

“的确没有和你那一场好,但在我能够努力的范围之内,我自认已经尽到了努力。之前在那场里输给过你一次,今天请你来看这场电影,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表演了,虽然这一次依然不是我赢,不过总有我赢的那一天,你尽管等着。”

苏凭转了下眼睛:“要等多久?我大概没什么特别好的耐心。”

楚冰忍耐地吸了口气:“不会太久,超过你这个垫脚石不需要太多时间。”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苏凭好整以暇地回,在楚冰的恼火中,忽而低笑开来。

“其实挺想和你演同一部戏的。”他悠悠地说,脸上带着兴味的笑意,分不清是真情实意,抑或仅仅是随口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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