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瑶台今日折仙去,飞在云端天地遮(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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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少宝及孙道成离去后,朝天楼传来了一阵响绝的哭嚎,有人仰天悲啸,转而只见余沧海扔下怀中拐杖及手里的月牙铲,跪倒在廖长生身旁遍遍哭泣起来。

李双白双眼呆滞地望着他们,身躯颤抖,哭声早已成了嘶哑,说是伤心,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原来他的眼泪早在哭泣养父白瑥及自己全家那十几颗人头时流干了。

几年前,被人截断双腿,连累自己两位结义兄长相继成了瘸子,而后家败失亲,南楚大仇不能报,神策军残害不能报,更爱不能爱,如此种种已将他磨砺的麻木,悲痛顷刻便化作了满腔忿愤。

南宫翊立在楼内少刻,瞅见此种形势,急忙闪身跃到门口,却正被飞驰而来的一个白发老者迫的退后三步。

这老者一身宽袖华衣,头上所戴乃天子惯用的通天冠,随他身后进来的便是素有鬼医之称的鬼谷主人程之焕。

此刻,白发老者面上没有任何遮面之物,面容也在此时一清二楚。

若说与端木静一起的‘皇上’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似及而立之年,面容与实际年龄相差过大;那么这位白发老者便是过度苍老,褶皱布满脸颊不说,皮肉更是松弛遮住了本有的棱角,就连双眼也深陷了下去看不真切,眉头胡须俱已花白,与他一身华服极不相称,唯有他走路时依靠深厚内功脚不沾地,方使人觉得他不同常人。

他一出现,便一阵阴森森的大笑,余沧海闻风而动,立时紧握月牙铲,警惕喝道:“你是谁?”

老者扫向程之焕,奇道:“奇怪,这里人呢?千崇为何不见?”

程之焕似有不快,始终不曾答话,南宫翊闻及此话却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拱手跪拜道:“在下南宫翊,敢问老先生可是在找燕世兄?”

老者将楼内一干死人视若无睹,随便嗯了一声,将头瞥过,睨着南宫翊道:“他们两个都来了么?”

见老者如此说话,南宫翊心里更加确认此人便是自己今夜要等的大人物,当下一阵惊喜,连忙道:“两位燕世兄都来了,孙仙君刚才还在这里呢!”

老者闻言似是有些欣慰,摆了摆手后,南宫翊便起身了。

南宫翊垂手侍立,稍作犹豫道:“不过——千云兄不知何故又与他夫人一道离去,千崇世兄便又去追赶,而孙仙君——”

话未完,老者面容已变,一丝冷肃涌上面颊,白刷刷的眉头略微皱了片刻,霍的冷言喝道:“他不是驻守营地么?我神策军不日便要攻打四方阁,他何以擅离营帐跑到这里来了?”

南宫翊面上一惊,抬头问道:“老先生没有听到刚刚东面传来的声音么?”

老者点头,继而道:“正因为东面已起战事,才要问你他为何不镇守营地迎敌而跑来此处?”

南宫翊急忙接话道:“这属下便不得而知了,似乎孙仙君与那四方阁主蓝少宝一道而来,两人逗留了半刻,便又都出去了,孙仙君离去匆忙,属下尚没来得及问……”

老者立刻转身,一手钳住程之焕手腕,扔下话道:“我们走!”

不由分说,三人一道出门而去,神情极是焦急。

李双白冷厉的目光盯着那老者许久,此时猛然执紧铁扇对峙那老者,大声喝道:“你站住!”

这一声太过响亮,直让老者转过身来,李双白面目冷寒,手中扇抵在那老者面前一丈处,逼视着道:“可是你指使端木静杀了我全家?”

老者一愣,瞥了他两眼,见他双腿残疾,坐倚轮椅,随即轻声冷哼:“李汾鱼是你叔叔?”

听闻此话,李双白再也忍将不住悲啸一声,怒喝道:“端木静和你什么关系?”

他如此口气,显是方才南宫翊一番话使他想到了神策军里的某些人。

老者见他发怒,又满脸杀气,反倒不屑地侧转目光道:“你一个陇西余孽,叛徒李汾鱼的侄子,有资格问朕这句话吗?”

“朕?”余沧海猛地从地上惊起,奇怪地盯着那老者,打量半响,脱口道:“原来要来这里的人是你!”

老者却不理会余沧海,反而傲然大笑了三声,李双白已怒视着他,厉声道:“你胡说,再说我叔叔一句叛徒,我马上杀了你!”

老者转目冷笑:“他背叛朕的朱室皇朝,按朕神策军的规矩,诛他九族晚了三十年,已经很便宜他了!”说此,他目光落在李双白身上,故作哀伤道:“朕的静公主不听号令,单单留你一命,看来她还是不够狠心!”

李双白道:“既然你和她是一伙的,那我今天便要取你人头为我一家报仇!”

老者冷哼一声,极是轻蔑道:“死在朕的手下,也是你等的荣幸,罢了,既然你如此心急,朕就成全你!”说罢,手掌举起,扑身上前。

鬼医子程之焕却突然抢身在前,立在老者与李双白之间将两人隔开,老者掌力停下,却没放下手臂,依旧高举着。

他似乎没料到程之焕突来此招,詈骂道:“给朕滚开,别以为自己有用,朕就不敢杀你!”当下掌影冲驰挥散,一掌打在程之焕身上。

程之焕身形被迫斜倒一边。

老者掌心立时朝李双白面额拍去,李双白掣出铁扇迎击,待到他发觉这老者是个当世的绝顶高手不可硬拼之时已经来不及了,老者掌上内力灌彻四周,卷起杯盏碗碟砰砰作响。

李双白铁扇随即脱手,轮椅被迫划开数丈栽倒在地,整个人更倒飞了出去,直接摔了个趔趄,胸口一时火热难当,喉咙泛起腥甜,吐出一大口鲜血出来,若非先前铁扇挡击及时,这一掌便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李双白曾与柳枫交过手,自己尚可对拆几十回合,却不想这貌不惊人的老者功力如此之高,自己一招也不及应付。

照这么看来,若是对峙这老者,柳枫的武功也不过尔尔。

李双白忧心难受,他想报仇已无望,可能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但是难道他可以这样离去逃命么?

程之焕在一旁急叫道:“小兄弟,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李双白却匍匐着身子爬向摔在一丈开外的双锏,试图够到它们,这时,余沧海已经替他接下了老者攻势。

李双白刚摸到铜锏一角,便听得余沧海惨叫一声,被拍中脑门。

李双白厉啸道:“大哥!”

他以锏当腿飞扑到余沧海面前坐倒在地,抱住余沧海的头悲叫道:“大哥!”

余沧海紧抓住他的手,虚弱地道:“吃的没有了,大哥以为像老二那样先答应他们便可蒙混一段时日,谁料到他们背后斩断大哥的后路,让大哥没有机会去找其他吃的,当传来三弟你与神策军誓不两立的消息之后,大哥便知道没有办法可以回到过去了,大哥痛——恨——他们!”道完便抽搐不再,趴倒在李双白怀里,断了最后一丝气息,再也听不到李双白的呼唤。

李双白悲恸大叫,似是发疯一般摇晃着余沧海的身子,却已叫不醒余沧海了。

痛失无数亲人,朝天楼内断送了恩人兄长性命,两位哥哥说来这里接应神策军主使人,并说他要报仇便跟着来吧!

没想到这一来,便断送了一生。

李双白怒及转身,在地上端端坐定,挥起铜锏,面目肃起,多少次失去亲人的嘶叫声回荡在耳边,令他将往昔的记忆在脑海重拾了一遍。

这一刻过去后,他将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包括这个世界里的人和事。

他身体残缺,挨了一掌身受重伤,已经无法在这等高手面前离开,就算能有脱生之机,难道他可以放下大仇安然逃命么?

他断然回拒这句话。

如今他只能拼死一击,做一件对得起自己亲人兄弟的事情,纵然不能报仇,也可让一颗报仇之心永恒,让他有面目下到黄泉去向自己的朋友亲人有所交待,不让他们含恨而终,不让自己羞愧而死。

有时绝望是一种心情,甘愿赴死是另一种心情,有时两者会融为一体。

江湖上每天都有死伤,时时刻刻都有哭泣,像他这样无亲无故的残废之人,早已被淹没在滚滚浪水之中,若是死了,并不足以引起世人的好奇和缅怀。

别人都学会适应这个乱世江湖,有人做小偷,有人苟且偷生,有人献媚逢迎,有人趋炎附势,有人阴险狡诈;而他从七岁开始所记住的便是亲人相继罹难,除了身负任务的杀人之外,从来都在天真中游存。

那一年做了孤儿无处可去,在路边捡着别人扔下的残羹野草充饥。

那一年随着养父白瑥被发配中原为奴,奴役的生涯,鞭子抽打的声音使他奋起反抗。

那一年他做了杀手,风光荣耀,以为从此可以救出养父一家,岂料在他希望开始之际,又浇灭了他所有的幻想,从此为人所骗,成了一个失去双腿受人鄙视的残废。

接着,养父死在奴役之中,自己仅有的十七口亲人全被斩掉头颈,从此他不知道如何去适应这个江湖。

今夜,兄长为己而死,他再也不想别扭的适应。

悲愤,痛失,绝望,赴死在此时俱融在了一起,成了同一种心情。

也许望仙楼的老板说的对,死亡或许真的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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