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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才算是一个好的剧本呢?”

顾盏乔突然这样问。

她指着被摊在茶几上的剧本,问莫瞳瞳:“就好像这几本当中,你觉得哪一个最好?”

莫瞳瞳想了一下,挑出了其中的一本。

青春题材的电影,倒叙讲一堆男主角在大学时的蠢事,顾盏乔翻了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问:“为什么这个最好?”

莫瞳瞳觉得自己难以说明,半天挤出一个词来:“有趣。”

“可是得奖的一般不是有趣的作品。”顾盏乔脱口而出。

莫瞳瞳恍然大悟。

顾盏乔希望能演一个能得奖的作品。

那么她说的没错,这里的没有一个够格。

她不知道能够得奖的作品具体该是如何,但它知道那应该有更强烈的打动人心的力量。

但是这又能怎么做呢?

莫瞳瞳困惑起来。

她从来没有特意去想过奖杯或者奖章这件事情,直到顾盏乔提到才想起,这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志。

顾盏乔也被自己吓到了。

当“得奖”这个词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惊觉自己想要的承认是什么。

她不免觉得自己确实过分虚荣又或者好高骛远,但是作为一个连新人奖都没有得过的老前辈,顾盏乔必须承认她期望着一个奖杯。

甚至连收视率或者票房都不那么重要,她想要得到的是演技的肯定。

她不甘于做一个花瓶。

但是不知为何,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她将桌上的剧本收起来,抱在怀中有些不自在地说:“其实这些都不错,我还是再看看。”

她偏头看着莫瞳瞳,发丝从耳畔滑落挂在脸颊上,她没有在意,只抬眼触及莫瞳瞳的眼神,下意识道:“刚才我说的话好像太狂妄了。”

莫瞳瞳将她的发丝重新夹回耳后:“为什么这么说,你当然能够这么做。”

顾盏乔垂下眼,密密的睫毛盖住灯光下蜂蜜般橙黄的虹膜。

她因为莫瞳瞳的话语心中暖软,却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会这么想的,或许就只有莫瞳瞳了吧。

这天晚上,顾盏乔失眠了。

她不断思索着未来,想象着各种各样的可能,她头一回发现未来真是不可预估的一个存在,你总会将它描绘的异常美好,未来却往往走向另一个岔路。

就像十年前,顾盏乔所思考的十年后已经是奖项加身功成名就,但实际上她感觉自己仍只是刚刚开始。

思绪的洪流拍打着脑内的壁障,不知从哪传来的轰鸣的响声令整个大脑更加的清醒。

顾盏乔看着天色微微亮起,终于从夜晚的多愁善感脱离,觉得自己着实做了件蠢事。

……居然通宵了这是傻么(t▽t)

诚然有着这样那样的罪恶感和自我鄙弃,顾盏乔竟仍然没有感受到困意,犹豫一番,便干脆翻身起床,简单洗漱了一番,然后换上了运动服。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干脆让大脑更加清楚一点吧。

因为一晚上想的太多,头脑混乱不已的顾盏乔这么决定着。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家门,然后从楼梯走了下去。

地面上似乎结着还未融化的晨霜。

顾盏乔看着窗外的玉兰拾级而下,直到了一楼,将双手捧在嘴前呵了一口白气。

天空还是一种灰灰沉沉的蓝色,空气冰凉,在鼻腔盘旋,然后钻进大脑。

顾盏乔在大厅里做了简单的热身运动,然后跑了出去。

原本就鲜有人至的小区,现在还一个人都没有。

顾盏乔沿着柏油马路,跑过已经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又开始想起来了。

唉,虽然不要脸,但好想演一个看上去就能得奖的电影啊。

她在路口拐弯,在仿佛从地面蒸腾而上的薄雾之中,看见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来。

她没怎么在意,跑上人行道避让,直到那车到了她身边,突然停下……然后开始倒车。

顾盏乔吓了一跳,她的脑子里瞬间想起了绑架啊谋杀啊之类种种可怕的可能性。

连忙后退几步然后拿出手机想要报警,这时她看见车窗摇下来,露出了莫父自带严厉效果的面孔。

他虽然面带厉色,声音却可称得上和蔼地说:“顾小姐,很养生啊。”

顾盏乔:“……(′・_・`)”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

直到和莫父面对面在便利店里面吃早餐的时候,她还有种不真实感。

其实通宵什么的只是做梦,自己现在还处在梦中对不对?

顾盏乔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只稍稍用力,便疼的认识到这绝对不是梦而已。

顾盏乔盯着自己眼前的简易便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都困了起来。

又或许是她到了通宵的临界点,终于想睡觉了。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还没有什么人,营业员简直像是闭着眼睛做了他们这一单,然后继续撑着脸在电脑前面打盹。

顾盏乔拨着便当里的蔬菜,拿余光瞥见莫父已经打开泡面,分开一次性筷子吃了起来。

顾盏乔又是紧张又是困,居然造就了一种河蟹的平衡——就是既没有那么紧张也不至于立刻睡着。

她很随意地问:“伯父,你很喜欢吃泡面啊。”

莫父把嘴巴里的面条咽下,也闲聊一般地说:“你为什么叫我伯父?”

顾盏乔:“……”

“一般,是不是叫叔叔?叫伯父好像更老一点。”

顾盏乔:“……莫叔叔。”

顾盏乔有点尴尬。

这时她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会叫伯父来着?

是了,这是因为紧张到不知道怎么称呼,下意识地叫出来的。

自己原来从一开始的称呼上就犯错了么!

莫父继续吸溜面条。

顾盏乔食不下咽,只觉得头疼。

等到莫父把泡面吃完的时候,她才咬着第二个花椰菜。

莫父吞咽完毕,开始说话:“泡面挺好的。”

这大概是在回答顾盏乔的第一个问题。

顾盏乔受宠若惊:“是是么,其实我也觉得挺好的。”

“你经常吃么?”

“……不吃。”

“那上次的芝士泡面是谁的?”

“芝士是我们的,泡面是楼下我助理的。”

“那样子挺好吃的。”

“我助理想出来的。”

她一身运动装,莫父一声正装,两人在便利店的玻璃窗后面讨论着泡面,顾盏乔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样子猎奇。

她低着头拨着饭,听见莫父说:“你不喜欢吃么?”

顾盏乔下意识连忙摇头:“不是的。”

“那就是不饿咯?”

“……倒也不是。”

“那就是不喜欢我。”

顾盏乔先是一愣,然后大惊失色,摆手道:“绝对没有!”

她手上的筷子就这样飞了出去,落在了莫父的裤子上。

顾盏乔:“……”

如果地上有个洞的话,顾盏乔觉得自己绝对是会义无反顾地钻下去的。

沾了沙拉酱和照烧鸡排汁的筷子从熨烫地笔直笔挺的西装裤上滑落,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顾盏乔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她默默举起双手,把自己的脸捂了起来。

*

莫瞳瞳打开房门,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一个是顾盏乔的声音,另一个声音低哑,应该是个男人。

她愣了一下,披着大衣走到客厅,便看见顾盏乔和父亲坐在沙发上,竟然可称得上是谈笑风生。

顾盏乔正在说:“我完全不喜欢吃素,可是这样子比较健康才吃的,但是瞳瞳做菜做的特别好,我吃下去就一个‘好吃’的感觉……”

莫瞳瞳在拐角呆住,直到莫父的视线与她相接,她才开口道:“……爸?”

莫父照例冷漠脸:“为什么要用疑问语气。”

“……因为不符合心理预期。”

场面有点冷。

顾盏乔连忙举手道:“我早上跑步的时候遇见莫叔叔的,他的裤子被我弄脏了,所以来换一条裤子。”

莫瞳瞳懂了,莫父向来随身携带更换衣物,弄脏了找个地方换一套就是了,只是这回找的地方是她家。

她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问:“那么你们吃过早饭了对么。”

顾盏乔与莫父面面相觑。

莫父冷静自然地说:“没有。”

看来是骗人的。

因为顾盏乔没有回复,莫瞳瞳这样想着。

不过反正材料都是那几样,一次性做多做少也没有区别,莫瞳瞳最后做了两份火腿蛋松饼和两份烤芝士吐司——反正不管爱不爱吃,总归是够吃。

然后她给自己和顾盏乔一人倒了一杯牛奶,给莫父捎了杯热水。

顾盏乔看看自己手里的牛奶又看看隔壁朴实的热水,觉得有点慌。

莫父似乎看出了顾盏乔的慌张,便说:“我不喝牛奶,一般只喝纯水。”

听到莫父说这句话,莫瞳瞳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这一眼看似平平无奇,心里却吃惊极了。

这话听起来就仿佛是为了不令乔乔惊慌,所以解释一下似的。

不,实际上,无论怎么想,都确实是特意解释了一下没错。

这个认知令莫瞳瞳一瞬间大脑空白。

在这一刻之前,她从来没想过父亲居然会那么快同意——或者说承认这件事情。

她甚至不觉得这件事有一天能够发生。

她的目光凝滞在某个角度,掠过涂了清漆的桌面,落在被阳光覆盖的一段桌角。

然后她缓缓抬头,望向了莫父所在的位置。

她觉得对方也正看着她。

然而当她的目光转向那里的时候,对方只低头切着盘子里的松饼。

她想说些什么,话语在喉头滚动半晌,开口道:“那么,会去楼上住么?”

话来的突然,莫父却自然而谈的接口道:“等味道散散,这里真的挺不错,我很喜欢。”

莫瞳瞳喝了口牛奶。

她想:蒋艳告诉顾盏乔的或许没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最重要的,确实是时间。

而一直以来,不愿意付出时间的,又哪里只是父亲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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