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宿命轮盘(1/1)

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纸上笔下,少女的背影渐渐成形。虽然是几十根简单的线条,却凝练传神,绘出气质如仙。

骆凭神平气定,心无旁骛,他的世界里,只剩一枝笔,一张纸,还有纸上的一片风景。

阴风骤起,杀气横生。

骆凭眼神一冷,手上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随之冻结。强烈的危机感催动着他的本能。手腕翻转,一片白色光影覆盖了画中少女。

他在心里默数。

五。

四。

三。

二。

刺耳的下课铃划破了校园的寂静,也打碎了教室里的秩序,同学们一哄而散。在极度的混乱中,骆凭面不改色,爪出如龙,将桌面上的笔记本连同笔记本压着的草稿纸塞进抽屉。

窗外,年级主任面色铁青,转身离去,极为不甘地默认了自己的失手。

一粒冷汗顺着额发滴落,骆凭长出一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宛如一位运筹帷幄最终险胜的将军。

骆凭背上书包,却不打算马上走人。

教室里只有齐萦萦和他两个人,这种情况不禁让骆凭产生了一些浪漫的痴想。

“那个……你,你怎么不走啊?”骆凭开始没话找话。

齐萦萦手里飞舞的笔轻轻一顿,半秒钟后又重新飞舞起来。

“你先走吧。”她头也不抬。

“那我等你一会儿好了。”骆凭努力做出体贴的样子。

“赶紧滚。”

齐萦萦的声音清脆悦耳,带一女王般的傲气。事实上在一些她的仰慕者看来,要是能被她这样骂上一句,简直要受宠若惊地跪舔地板了。

“哦……”骆凭挠挠头,讪讪地挪出了教室,临走前他轻轻带上门,还不忘体贴地叮嘱一句:“晚上凉,注意身体。”

这次齐萦萦连个“滚”字都没给他,骆凭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尴尬地走了。

远处几个人推着自行车走向校门,中间的那个偏头向骆凭这里轻蔑地瞟了一眼,骆凭能感觉到他的一声冷哼从他的鼻腔中发出,冷哼弥漫在令人哀愁的空气中。

那个人是加里敦高中的第一校草夏子逸,他身边左右护法分别是校园路边社不定期口头出版刊物《加里敦通讯》的主编吴辽辽和第二校草陈松。

由夏子逸发出这一声冷哼再合适不过了。想当初夏子逸头高大英俊多金加浪漫四大光环,在教学楼前大摆爱的烛光秀,一条铺满花瓣的路穿过火光熊熊的心形,夏子逸手捧一束双枝蓝色妖姬站在爱心的中央,等着他的真命天女款款而来,在夏子逸的预案里那时他会眯起忧郁的眼睛凝视女神然后深情地:“相爱,是我们的宿命”,等女神无限娇羞地抱住花他就会温柔地抱住女神……

半个学校的男生在他的动员或者他的收买之下高举着“校花校草天生绝配”“表自己的白让别人当备胎”之类乱七八糟的牌子,高呼着“在一起”包围了教学楼,气势排山倒海惊天动地,唬得年级主任都没敢出面干涉。女生们则是羡慕而哀怨地观看着这一场世纪大表白,择偶标准直线上扬。她们扫视全场,一致认为除了烛光中央那个开白色宝马的王子,周围的都是一群两条腿的癞蛤蟆。至于陈松,最多算一只帅一的癞蛤蟆。

整个学校都沸腾了,骆凭也都被陈松拉去当人肉背景,举着一块写着“爱还是不爱,给我一个字的回答”的牌子跟着人群瞎吆喝。

然而虽然校草同学感动了自己也感动了全世界,但偏偏就是没有感动女神。女神正在题海中纵横驰骋,对窗外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久等无果的夏子逸急忙启动了紧急预案planb,左护法吴辽辽火速递过一张装饰精美的信笺,夏子逸接过这张纸,清一清嗓子开始大声朗诵:

“啊!我的爱人!

爹亲娘亲,比不上你一个温柔的眼神!

火山地震,打不垮我爱你到底的决心!

愿我成为八月十四的月亮,

只差你一抹明艳的笑容,

就让我的世界从此圆满!”

planb不愧是planb,效果立竿见影。女神放下笔,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窗。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泛起两朵桃花样的潮红。

“闹!闹!闹你妹啊!”女神面目狰狞地咆哮起来,一把摔上窗户扣上了锁扣,“滚!”

整个世界鸦雀无声,静得能听见王子心碎的声音。

骆凭当时看一眼自己举着的“爱还是不爱给我一个字的回答”的牌子,心想真是一语成谶一语成谶,这一个字的回答简直抵过千言万语,直b.i人心啊。

(屏蔽词用拼音……)

那一天晚上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男生们猫哭耗子一般排队安慰着校草,女生们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在熊熊燃烧。在墙角蹲了半天的年级主任起一根烟,拍拍屁股兴高采烈地走了。

最受打击的还是这场惨剧的主人公校草同学。表白失败对他来不算什么,虽然他从幼儿园到高中,被女生拒绝还是头一回。“按常理来”,当他头光环出现在女生面前,不要深情朗诵一首情诗,就是背一下九九乘法表,对面的女孩都会哭着喊着扑过来,像鞋底的口香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这场惨剧让校草同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进而觉得整个人生都有些幻灭。他的美貌,他的富有,他的深情,他的浪漫,还有他的诗……诗朗诵,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然而在那扇窗关上的一刹那,他脆弱的自尊坍塌了。他甚至一度考虑过遁入空门,苦于附近的寺庙没有柔软的床垫也没有装空调,最后只好作罢。

校草心中翻滚着痛苦的回忆,情不自禁拍打着车把一声长叹。

宝马6的两盏大灯如凶兽的巨眼照亮了校门,闪得保安头昏脑涨。那是校草家的车。学校里禁止开车,校草爸就为校草买了一辆万把块钱的大行折叠自行车,让他放学以后骑500米到门口,再上他家的宝马……校草对这种扯淡的行为也有看不下去,但是拗不过他爸的强烈要求,于是只好每天早上把车推进学校,放学了再把车推出来,纯粹是推着玩儿。

校草同学走出学校大门,把自行车折起扔进后备箱,钻进宝马扬长而去。左右护法留在原地羡慕地吸了一会儿宝马的尾气,也跨上车走了。

车声渐渐远去,四周又安静下来。骆凭回望一眼教学楼,那里仍然亮着一盏灯。校园里宁静祥和,新生的飞蛾围着路灯盘旋翻飞,校门内外没有行人和车,本该在传达室里打瞌睡的保安也不知所踪。

有一瞬间,骆凭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远处的近处的灯火是为他而亮,远处的近处的房屋是为他而站立,远处的风为他从远方赶来,亲吻过他的面颊又匆匆地离开了。

骆凭心底一阵阵空虚,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相比做一个被人嘲笑的衰仔,他还是更加害怕孤独。

如果没有人陪伴,就算是君临世界的王也会在寂静的黑夜里哭泣吧?即使他独自占有了大地和天空和海洋和风,当他坐飞机开火车乘轮船或者赤着脚满世界狂奔,却找不到另一个人可以分享他的开心和难过的时候,他一定愿意用他拥有的一切去换一场不孤单的梦。

骆凭捏紧领口,心境凄凉地出了校门。

莫名其妙的忧郁又让他想起了齐萦萦。骆凭喜欢齐萦萦,这是毫无疑问的。当初被安排坐在齐萦萦背后,骆凭觉得这简直是天赐的一把好姻缘……然而这个近水楼台的位置并没有什么luan用,即使是考试的时候回身递试卷,齐萦萦也从来没正眼瞧过他。当然齐萦萦也没有针对他的意思,她对谁都没正眼瞧过。

骆凭经常对着齐萦萦姣好的背影发呆,和所有的这个年纪的暗恋者一样,他也时不时地生发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英雄主义的浪漫幻想,比如他不止一次想象过,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齐萦萦遭遇了若干名不怀好意的歹徒,最好还是拿着刀的,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他挺身而出,经过一番惨烈的搏斗,他打倒了歹徒,但自己也身负重伤,浑身是血地躺在齐萦萦怀里……这个时候他会伸出血污的手握住齐萦萦颤抖的手,虚弱而又深情地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能死在你怀里真好,然后手一松头一歪死掉了,徒留齐萦萦抱着他冰凉的尸体哭着喊不要死不要死,从此以后骆凭成了她心灵深处那一抹忧伤的刻痕。

诸如此类的幻想让骆凭自顾自地感动了许多次,有时情到深处还会情难自禁地洒下几滴英雄泪。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现实中他仍然只是个躲在角落里暗恋女神的衰仔,别当英雄,和别人组队当歹徒的狗胆都没有。

还好他不知道齐萦萦已经是跆拳道黑带四段,而实际上的战斗力还要更高一筹,一鞭腿把人抽飞出去四五米,她还只能拍拍额头今天不在状态待老娘改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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