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却说得极为认真而清晰。一双幽黑得几乎能够清晰映照出人影的眼睛始终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他，好似也在表明她的决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墨寒对于她的倔脾气自然再为清楚不过，也明晓此次时间的紧迫性，只稍稍弯下腰来，对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脊背，“上来。”
“嗯？”唐夜霜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难得屈尊纡贵的云墨寒，差些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
他难得好耐性地重复了一遍，“上来。水下凶险，现在最好节省一点体力。”
唐夜霜张了张口，原本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然而目光在触及到他眼中的坚定之色时，还是不自觉扑哧笑出声来，转而“哦”了一声，大大方方地骑了上去，末了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小腹，有些感慨，“早知道今天还有这么一茬恶斗，昨晚就多吃一些肉多补充一些了。”
云墨寒作势掂了掂，评价道，“嗯，是好像瘦了一些，等回府的时候多补补。”
听到这里，她不禁霎时来了精神，两眼发光地当即拍案，“要猪肘子！”
倒是真的上纲上线起来了。他一边背着她往那片湖泊的位置行进着，一边颇有些头痛地应声，“好。”
“还有烧鹅！热腾腾香扑扑烤得油光发亮的那种！”
“好！”
“对了对了，还有红烧狮子头！要是那家天香楼里头做的，其他地方怎么也不够味儿！”
“……好。”
“还有小鸡炖蘑菇、醉排骨、松鼠桂鱼……”唐夜霜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只觉得前晚才被狼肉填饱了的肚子再次咕咕咕地叫了起来，不免在一瞬间垮了一张小脸下来，慌忙催促道，“快走快走快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饱餐一顿了。”
她的理由倒是充足。云墨寒无奈地叹了口气，脚步却也听话地快了起来，一直到那片湖泊边，才将她放下。
白日里那连绵的大雪已经停止，天气也眼见得逐渐回暖，这片湖泊也再没有像前日来时那样结了冰层，看上去还算平静无害。
唯一让她心中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是，这片野湖处在这片荒郊野岭地之中，周遭又都是树林，按理说应当会铺陈着一些落叶亦或者是三两野禽浮尸之类的，然而眼前的这片湖泊看起来却出奇的清澈干净，几乎一丝杂质都没有。
难不成是因为流动性迅疾的问题？可偏偏这个地方并看不到什么湍急的出水口或入水口。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唐夜霜晃了晃脑袋，一边打量了一眼无波无息的水面，见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毒物亦或者是其他的意外状况。在确定了方向以后，她就准备先试探性地伸伸脚，却被云墨寒拦住了脚步，“等等。”
迎上她疑惑的眼神，云墨寒只随手自岸边捡起一颗貌不惊人的鹅卵石来，塞入她手中，一边对着眼前清澈的水面抬了抬下颔，“扔进去看看。”
唐夜霜拧了拧眉，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依言将手中的那颗鹅卵石朝着湖面中心漫不经心地一丢。
一时间但见刚才还平静得好像根本不会流动的水面上骤然凹下去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恰恰正处在鹅卵石丢下去的地方，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一般，疯狂地噬吞着周遭的一切，很快就已经将那颗鹅卵石席卷着沉了下去。
一切变故不过发生在几秒钟时间以内，无声无息，如果不是刻意注意，或许常人即使在旁边也发现不了。眼看着湖面已经在瞬息之间再次恢复了原先他们来时所看到的平静，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只有雪原上夹杂着几分冷意的轻风吹过，拂过那湖面，看似一切平静无害。
唐夜霜目瞪口呆。
没想到这无垠雪原内处处皆是危机，异兽猛禽这些明面上的威胁还在其次，然而连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下，都深藏着众多暗涡。
可想而知，旁人若是对于这里没有太大经验，贸然下水，下场十有**都与刚才那鹅卵石共同无异。难怪云墨寒此前对于这项行程这样慎重，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凫水漂流而已，能费多大气力？如今一看，所耗损的体力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一些。
也不知道云墨寒从前到底是如何逃过这么一劫的？
刚才心中还已经做好准备了的唐夜霜，一时间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只望着面前如镜的湖面，咬了咬唇，很是懊恼。
早知道她今天就不在那群龟孙子身上花费那样多的体力了，直接带着云墨寒转移阵地便是。
见着唐夜霜惊诧难当的模样，云墨寒不免轻笑出声来，温言安抚道，“其实也并没有这么可怕，只是想让你注意一些而已。毕竟一个石头跟人的控制力还是大有区别的，不会这样轻易地就被暗涡卷走。而且，据本王的经验来看，也只有这一段比较凶险，待得后段便少有漩涡产生。”
虽然不知道他是全然出于安慰还是实话，但唐夜霜刚刚吊起来的心也确实稍稍放下了一些，转而跟随着云墨寒的脚步走到了一处位置上，看着明净的湖面上倒映出他们俩衣衫残破狼狈不堪的形象，不禁有些失笑，而后视线也定在了他们紧紧牵着的双手上。
看到这里，唐夜霜的眼神不禁坚定了一些，抬眼看向身边的云墨寒，“我准备好了。”
他微微颔首，沉声指挥道，“三、二、一，跳！”
“哗——”湖面一时水花四溅，而湖底下汹涌的水浪就此迎面拍来，气势汹汹。
唐夜霜也这才真切地感受到那底下暗涡卷起的水流力度之大，宛如要席卷干净这副骨架上余留下的所有皮肉。分明是那样柔和易散的水，平日里好像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如今在付诸了力量和速度后，却如同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冲撞得人浸在水下的五脏六腑生疼难耐。
此前受过伤的创口在这水流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再次崩开来，疼得唐夜霜面色发白，却仍然紧紧地咬着牙，不让汹涌的水浪灌入自己的口腔中，一边奋力地踢蹬着双腿，跟寻着云墨寒的方向拼命游去。
既然已经都到了这时候，就决不能轻而易举地言败。
经历过了一波汹涌的漩涡袭击后，又在水中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唐夜霜和云墨寒总算得空从湖中探出头来喘了一口气，但见周边景色已经变了一个风格，便知道自己差不多已经离开那方鬼地方了，不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