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换了位置，两人系上了安全带，李昀清将车子重新驶入车道，边对她道：“今天剩下的时间，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什么都可以吗？”杨凝之来了兴趣。
“什么都可以。”他笑了笑，眼眸微眯。
杨凝之看着他精致的侧脸，一个问题便蹦了出来。“你有没有整容？”
“这可不是我想象的你会问的问题。”
第一次有人问他这种问题，他脚下的油门不由得踩得紧了些，眉头有些好笑地蹙起，道：“我没有整容，需要证据吗？”
“真的有证据？小时候的照片之类的？”
她的兴趣过大，让他觉得有些莫名起来，“我并不是公众人物，你觉得整容的必要性在哪里？”
“呃……让更多女人爱你么？”杨凝之被他一问，吐出了这样一句，突然也觉得他确实没什么整容的必要，但是他的那种脸，走在路上杀死一堆女人……有些男人也被杀死了，这样的会被怀疑整容也很正常吧。
“爱吗？……”他仍然挂着让人摸不透的笑意，语气暧昧。
“好吧……你的长相实在是不真实。”杨凝之并没有注意他的话，只是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着。
“嗯，那么你到底是谁哦？”杨凝之又马上继续问道。
那天晚上他自我介绍为云琛国际的股东，她当时就算有些惊讶，也没有多问什么，但是今天他又说云琛国际是他的公司，她便有些疑惑了——
这个男人神神秘秘的……
就算云琛是他的好了，作为一个总裁……不可能会有那种可怕的身手的吧？
总裁们还用自己出手么……保镖一堆堆的。
“云琛国际是十年前成立的……直到现在，国内市场状况虽然是处于有待发展的状况，但是还是处于上升趋势的，既然如此，当时我手里有资金，那么我为什么不让手里的资金流动起来呢？
“公司成立后不久，我父亲去世了，我就回去处理这件事。秦一从公司开始时就跟我一起的，所以他留在国内继续处理公司的事情，到今天，这种情况也就保留了下来，我继续提供资金，他负责公司运转，我也乐得清闲些。”
一小段话，囊括的是十年的时间。
他说得很平淡，杨凝之听得入神，她过去的十几年都在学校里度过，从那天推开了自己家门目睹那样的惨状时，她也还没有瞥见一次真正的生活。
直到李昀清出现在她生活里，然后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要求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帮忙，直到今天，她都不知道她到底帮了他什么忙。
“这样……这种情况还真是神奇。话说，你应该不仅仅是云琛国际的老板吧，你的身手看起来就像一直在道里混的人，但是我对那些人的理解，好像他们又不可能有你这么厉害，我还是不懂啊，你这样一个人到底需要我帮你什么忙……”
她的话说到最后，其中带着越来越多的不自信——
这个男人已经连她在想什么都能看清楚了，她对他的了解却那么少。
她心底闪过一种不好的感觉，猫眼挑起，问了一个仿佛白痴的问题——
“你真的叫李昀清吗？”
李昀清因她过度的想象力而无奈地笑着，道：“名字的问题，我还是不会骗你的，想看身份证吗？”
“你这样说，我也只能信了吧……好吧，我这个问题好像有点白痴。”她皱了皱嘴巴，自怨自艾般。
“我确实不仅是云琛的老板，不过具体说起来有些复杂，迟点有机会再同你说吧。而说到我让你帮忙的原因，我们现在关系不错，如果我说出来，可能会被讨厌呢。”李昀清说话的语气是肯定的。
杨凝之看他一眼，心想着昨晚被折腾了一晚，自己不讨厌他就是奇迹了。
这样想着，她就翻了个白眼，道：“我的承受能力很强的。至少，如果我是被利用的，也是合约规定了的，就算我有些郁闷好了，这也是正常范畴内的，我知道具体的情况，那么我也能稍微安心些。”
李昀清笑了笑，他并没有担心杨凝之无法承受——那天晚上她被下了药被人把枪抵在额头上，都还是那么镇定的表情，他早知道她不会轻易崩溃。
他这才道：“因为我想让袁家父女死在我的手中。”
“啊？”他的发言过分直接，惊悚的程度瞬间上升了几个级别，杨凝之心里便是一阵收缩，然后寒意便爬上了脊梁骨。
半晌，她才冷静下来，想起之前李昀清跟她说袁令杀了他爸爸的事情，突然就觉得他这种发言十分正常了，便继续问道：“那么我对你的用处是？”
“袁琴讨厌你，不是么？”李昀清笑得灿烂。
“……”被人说某个女的讨厌自己这种事情，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初中的校园青春啊，女生小团体都在背后互相说对方的坏话，杨凝之一点也不怀念这种事情。
她郁闷地道：“她讨厌我，悲催的是我好吗……你笑得还真开心……”
“袁琴看到你在我身边，产生了妒忌的心态。妒忌的情绪，是最扰人心绪的，无法摆脱的话，会产生执念，这种执念会让一个人一心只集中于‘赢’这一个字上，开始过度的争强好胜。
“而且，如果她的努力最终还是没办法让她得到我，那么妒忌便会占据她思考的大部分，让她失去冷静和理性分析的能力。
“袁琴本来就不是个聪明人，从盛元集团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知道了——债务负担过大，资金链时不时出现问题——袁琴和袁令两人，都不是适合管理和决策的人，也不是聪明人。如果云琛早些时候出手打击，那么盛元现在就已经进入破产清算了。
“总之，你是我用来激怒袁琴的存在。袁令老了，袁琴手中有控制盛元的大部分权力，却被感情所误，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天，袁琴便会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你我身上……
“最后，她丢了亲人，钱财尽失，我以前对她好过，让她一直存有妄想，所以，我就会成为最后一根让她陷入绝望的稻草……这不是将袁家逼入绝境的最好契机么？”
杨凝之只觉得背脊越来越凉，就算是她当时在愤怒之时要求李昀清解决杨源杨泉，她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看到他们的死况时，她也觉得心底发凉，甚至连脚也抬不起来了。
李昀清此时神情自若，一直看着路面开车，嘴里却缓缓地吐出了这样一番话，每一个字里都背负着他沉重的过去……和良久的隐忍和愤怒。
太可怕了，这个男人——
如果哪天她不小心背叛了他，她一定会被全世界追着跑，然后在他处心积虑的复仇计划里莫名其妙地丢了命，说不定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为什么。
嘤嘤嘤好可怕……虽然他们两人都是属于有仇必报、不择手段的人，但是她的级别，明显是菜鸟。
“……记得提醒我不要得罪你。”她弱弱地说着，一边撇过了脸看着窗外飞过的风景。
李昀清听着她过分微弱的语气，心想她被吓到了，就恢复了调侃的语气，道：“那你乖乖听我的话如何？我也不用耗尽体力去罚你了……”
“……”她听到最后时脸刷地就红了。
她猛地转过头来，瞪着眼看着顶着完美侧脸笑着的男人，差点没有破口大骂——这个混蛋，一分钟不提起床上的事情嘴巴就会痒么……
“我今天不是很认真地听你的话了吗？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晚上时能够真正地睡一觉怎么样？”
既然他提起了，她在惊诧于他性格中某一部分下流坯子的存在时，不知不觉地跟了他的风，面无表情用暧昧的语气提出了要求。
“已经学会提条件了啊？”
他的话语间挂上了危险的笑意，却只是一瞬划过，随即便恢复了平常。
他又道：“不过晚上我也有些事，晚饭后就送你回你朋友家，如果出门，行程记得跟我说。参考昨晚，你知道不说的后果会是什么。”
“……卧槽。”她原本还庆幸她晚上不用被抓走了，结果他话到结尾又纠缠不休地提起了这码事，让她一阵腹诽。“……我知道了。”
李昀清满意地笑了笑，又说道：“什么时候有空，我让你看下这辆车的潜力。”
她听着他的话，心里便兴冲冲地闪过了两个字，“飙车么！？”
“算是吧，迟些时候带你一起。”
“好激动！！！”她眯着眼睛，兴奋地握起拳头。
“不过，我倒是很惊讶……你知道这车的档位在方向盘边上。”李昀清微微眯眼。
他确实没有预料到她一个小女生对这车有这个认识。
“也不算知道吧……从小就挺喜欢长得漂亮的车，知道这些……应该算是后遗症吧。”杨凝之有些不好意思。
她心想：她以前因为兴趣看了那些汽车节目和杂志什么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用到。
李昀清看她一眼，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回到了琳琅住所，捏着宿醉而疼痛的太阳穴，宋琳琅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别墅门口，看着远处一辆黄色的法拉利开来，停在了门口。
宋琳琅啪一下按了手里得遥控器，别墅大门便打开了。
随着缓缓打开的大门，杨凝之走了进来，一脸抱歉地看着死盯着她得宋琳琅，背后的车子也远远地离去。
宋琳琅关了大门，站在阶梯上方，叉着腰，眯起眼来看着一脸尴尬的杨凝之，上下打量着她。
“噢噢噢，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啊，还有这419之后的羞愧步伐……”
杨凝之看着她一脸八卦的样子，有些郁闷，摆了摆手扔下她，推开大门朝着客厅走去。
“哎！别跑！你不是说要跟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么？！”宋琳琅马上跟了上去。
“好好，我换完衣服就跟你说。”杨凝之垂着眼看她，无奈地摊开了手，宋琳琅才急切地喊了一声“快点哦”，然后就跑进客厅里去了。
杨凝之看着她一副急切的样子，有些无语，又想起来昨晚问林子珩的事，就走回了房间，把断电了的手机马上充上电。
林子珩几条不长的微信便弹了出来——
“昨晚怎么了？我过去那边找你们没找到，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没事吧，怎么打电话你也没接？”
“我很担心啊，看到就快点回复。”
“琳琅怎么样？”
……
后面还有好几条，都是表示担心的话，却没有一句是回答她问的关于林子珩和宋琳琅吵架的事情。
杨凝之看着林子珩那些表达着同一个意思的微信，蹙起眉来——
昨晚林子珩没有试过打电话给宋琳琅吗？还是宋琳琅根本没接他电话？
这两个人到底怎么了？——这种从未有过的情况，让她异常担心。
换了衣服，她下楼走到客厅里，坐到宋琳琅旁边，面色凝重。
“林子珩没有跟我说你们为什么吵架，不如你跟我说吧。”
“慢着，你不是来跟我说你跟那个帅哥怎么认识的吗？！”宋琳琅一副夸张的惊讶模样看着杨凝之，改变了话题。
“你跟我说清楚你和林子珩怎么了，然后我再告诉你，而且你想问什么问题、带我去哪里玩都可以，怎样？”
杨凝之吐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的语气好像有些严肃了，便笑了笑道： “我不想要发生什么破坏我们三个人关系的事情，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拜托了行吗？”
“……”宋琳琅脸上的夸张神情垮了下来，圆圆的双眼明明是可爱的，却带着伤心的色彩。
杨凝之等着她开头，良久，宋琳琅才撇开了脸，垂着头，有些沮丧地道：“好吧……”
“高考结束后，他就要开始正式接手林氏的事情了，这个你知道吧？”
“我知道。”
“……然后，我爸让我去国外读大学，家里的事情，虽然我不想做，但是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根本没办法拒绝，所以我也开始要跟着我爸学习了。刚好，子珩也要出国，而且跟我是同所大学……”宋琳琅叹了一口气。
她看杨凝之一眼，道：“你可能一直都不知道，我……我喜欢子珩，从初中开始的，虽然我和他一直吵架，但是他对我其实很好很容忍，我想，他有没有可能喜欢我呢？
“虽然他对我的好，大部分都是朋友之间的……但是我还是想搏一搏，而且既然都毕业了……而且我们还要去同所大学读书，为什么我不争取一下呢……”
杨凝之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一抖，脸上也有些惊讶——她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
“我表白了。”
宋琳琅突然笑了出来，仿佛释怀了一般，道：“他拒绝了，还是用很容忍很温柔的方式……而且……。”
宋琳琅眼眶里的泪缓缓地滑落，滴在她放在腿上紧紧攥成拳头的双手上，滴滴答答地没有停。
杨凝之有些难受地蹙起眉来，伸手握住她的肩，却在她的下一句话里抖动得松了开去——
“而且，他……”宋琳琅声音里都是痛苦，爆发了出来一样，拳头上白白的骨节透了出来，仿佛用着最后的气力一般。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喊了出来——
“子珩他喜欢的人……是你啊！是你杨凝之啊！”
杨凝之听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愤怒地喊出来的话语，她的手一下子脱了力，从宋琳琅肩膀上滑落，瞪大了双眼看着宋琳琅。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林子珩喜欢她？
这种事情……为什么她作为当事人一直没发现……不不不，她怎么可能发现呢？琳琅喜欢林子珩，她不是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为什么会这样，这几年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我才不想跟你说啊……我以为林子珩会跟你说的，看来他也不过是个懦弱的人……”
宋琳琅双手搓着脸，直到脸上都是湿湿的泪水，才看向呆滞着的杨凝之道：“他喜欢你好几年了……你是不是一直没发现？哈……我也是没发现啊，那天他跟我说时，我一点都不信。
“但是之后想了想，我突然发现……他对你的好，总是比对我的多一点点，就是那么一点点，让人好像察觉不到，但是确实是喜欢啊……
“怎么办……凝之，怎么办啊……我好想讨厌你，可是我完全做不到……”
宋琳琅不可控制地哭着，双手握住了杨凝之的手臂，道：“我跟你说了这件事，会不会让你讨厌我……如果我不去表白，我们三个人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就还会是好朋友……”
杨凝之从呆滞中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伤感涌向心里最深处——
他们三人的感情，真的就这么分崩离析了吗？真的没有挽救方法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这种狗血的校园剧怎么会发生在他们这个团体里……
杨凝之看着抓着她手臂的宋琳琅，心想：琳琅才是最不开心的那个吧……
宋琳琅一直都是他们三人中最单纯的那个，发生这种事情，宋琳琅肯定会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可是这并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杨凝之抬手按住宋琳琅抓住她的手，笑了笑道：“你没有错啊，你只是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而已，抱歉我一直逼你说发生了什么事……没事的，说起来不就好了么？”
宋琳琅看着杨凝之释然的笑，知道她真的没有怪自己，不由得睁大眼看着她，下一秒便笑了出来，呆呆地笑着，没有理由一般，同样释然的笑，然后一下子就扑向杨凝之，紧紧地抱住了她。
杨凝之也笑了出来，一对猫眼开心地弯着眯起，也同样抬手抱住了宋琳琅。
她心想着：这些只是在这个年龄的人会有的喜欢而已，再长大几岁，再过几年，这些事情都会变成记忆中值得想起的傻事吧。
……
同一时间，在林氏澳门分部公司办公的林子珩有些疲乏地揉着鼻梁——
昨晚看到杨凝之上了李昀清的车的场景，那个时候心里的不悦和酸涩感，到现在还是在心底。
之后，他回到公司便加班了一个通宵。
他一直都知道，他面对着杨凝之时，一直是个窝囊的男人，不知何去何从，生怕万一说出了口被拒绝了，心脏就会裂成两块，从此停止工作。
现在，只是想着昨晚杨凝之进了李昀清的车子，他便觉得一阵不舒服，呼吸也快了起来，快得让他觉得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几乎晕厥。
他心里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该死，一直加班到早上忘记要吃药了……
他马上开了办公桌下的柜子，拿出了药来，吞了一颗，然后整个人瘫软一般靠上椅背，等待着急促着的呼吸缓和下来，他才重新坐正起来，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自己助理的声音便在那边响了起来。
“少爷？”
“帮我联系陈医生。”
“……关于手术的事吗？”
“对，跟他说，安排手术。”
“要通知董事长吗？”
“不用，他之前已经同意过了。”
“可是……”
“我说不用了。”
“……是的，我马上联系陈医生。”
挂上电话，林子珩拿起那个小小的药瓶转着玩，药片在里面哗啦啦地响着。
他眼光飘着看着这个偌大的办公室，瞬间有些孤寂感涌进脑海。
手机震动了两下有两下，他拿起来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旁边的话——
“你跟琳琅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也不太好强制要求你们马上和好然后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不管要多少时间都好，我们三个人还是朋友吧？这是我最不想改变的一点了。”
林子珩脸色有些白，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心口抽搐的疼痛所导致，还是因为这条委婉拒绝他的杨凝之的信息——
“最不想改变的一点”……吗？
杨凝之已经知道了他喜欢她了吧，从琳琅口中说出事实来，肯定也会把这件事一并告诉凝之的……
结果，他连亲自表白都没有，她就用一条简短的信息……如此残酷地拒绝了他……
“呵呵……哈……”他突然笑了出来，似乎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有些张狂地笑了出来，肩膀也不住地抖着。
手机被他放弃似的扔在了桌上，椅子转向一边的落地窗外，林子珩俯视着外头带着葡萄牙建筑风格的繁华城区，仿佛军临城下一般笑得豪爽，但是那脸上的笑容却有些莫名的痛苦和狰狞。
他放在扶手上的双手紧紧地握住，直到青筋暴起才松了开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蛊惑的声音在呼啸着——杨凝之……凝之……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为什么你要这么残酷地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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