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来人(1/1)

就这样呆坐着到了晚膳,沈怀风只说胃口不好想早点睡,没有吃些什么菜,就让人把晚膳撤了。侍女们将菜撤了下去,莲花和莲心开始为她卸妆梳洗,想到这一天发生了这样多的事,只觉得累得不得了,沈怀风长长叹了口气。莲心戏谑道:“今日小姐可是拿阮公子的礼物拿到手软,累着了。”

只浅笑回道:“不是,只是今日这及笄礼的簪子有些多,戴着觉得有些重。”少女成年礼多以簪子结发以示成年,今日来的女眷不少,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各自送的礼物插在她的头上,刚插没什么感觉,可一天下来却也是有些重的。

“小姐今日便觉得重了,若来日要戴金凤冠,着五彩霞帔的可怎的好。”莲花也笑着说道,莲心大呼,那可不是要重死了,可别乱说话,那可是皇后的规格。莲花也不回话,只笑了笑。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沈怀风先是也跟着笑,可随后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金凤冠是皇后才有的规格,她将要入宫的消息大约除了几位叔伯外还没有被许多人所知道,莲花她一个小小的内房伺候的丫鬟是怎么知道的?除非.....自己的房内有老狐狸的人。

低头骂了声老狐狸,就爬上了床睡了,莲花和莲心见她睡了,二人便为她灭了蜡烛悄悄关上门出去了。

睡到半夜,沈怀风被一熟悉的声音唤了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床头摇着她的肩头。

“怀风,快醒醒。”

“母亲?这大半夜的,怎么不点灯?”借着零星的月光,沈怀风才注意到自己的床头是母亲姜烟雨。

“嘘,小声点。别把别人吵醒了,快把衣服穿上”姜烟雨伸出手指示意她噤声,将一件粗布的衣服塞给她,让她穿上。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也不等她多问,姜烟雨又将一个包袱放在她的手边道:“怀风,你一会从后园的后门出去,那里有一辆牛车在等你,细软都拿好,可别丢了。”

见沈怀风还是一脸茫然的一动不动,她更急了,忙道:“你叔父要把你嫁给皇上,我与你父亲绝不能看着你被叔父利用,现在你快坐那牛车到城外去,过几日自然会有人把你送到廉州。”

听到这话,沈怀风突然觉得心口一紧,她一把抓住姜烟雨的手急切的问:“那你和父亲呢,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姜烟雨沉默了一会将女儿从床上拉起道:“别管我们了,你快走吧。”她和弼轩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如若不将女儿送出去,只怕会和以前那些被强迫嫁出去的女孩们一样,嫁给从未见过的男人为妻或为妾,一生都在为沈家的仕途而奉献牺牲着自己。那些鲜衣怒马的沈家男儿,可曾有过一刻的不安,他们忘记了自己此刻的荣耀傍身,是用多少沈家的女儿幸福换来的。

沈怀风抓住拉着自己的那双手,此刻她的心因为愧疚而颤抖,这个给了她全新生命的女人,此时正在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着她的自由,她不知道自己将她送走会有怎样的下场。可是她知道,她如今的命早已牢牢捏在沈弼言的手中,权倾朝野的沈丞相又怎么可能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他只有两个亲侄女,不是她便是沈卉云,无论是她们中的哪一个,都不会在她们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这样被她们白白溜走。

“母亲,我要入宫。”沈怀风轻轻从口中吐出这一句,姜烟雨似不可置信一般,猛的回过头,抬起手一巴掌挥向沈怀风怒骂道:“你疯了嘛?”沈怀风不及闪躲,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脸颊因为顿时滚热了起来,月光下的姜烟雨脸色惨白,似被人一下子抽干了血一般,摇摇欲坠一个踉跄险些要跌倒,沈怀风顾不得脸颊的疼痛赶紧站起身扶住她。

她紧紧抓住沈怀风的胳膊,那细长的指甲狠狠的嵌入她的肉里,她带着哭腔道:“怀风,你别傻了。沈弼言是在利用你,你答应母亲,快走吧。”

沈怀风将姜烟雨扶到桌边的矮凳上坐下,自己跪在她面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母亲,恕女儿不孝,我知道叔父是在利用我,可是我逃掉事情就能解决么?难道我们都忘记穆姨娘的事了么?”沈怀风不敢忘记那年被从井中打捞出来的那一具被泡发的巨大尸体和那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

穆姨娘是叔父和父亲的异母兄妹,早年丧夫,只留下一个女儿与她相依为命,她们常年生活在沈府,由沈府供养。直到那一年,叔父为笼络朝臣,想要将年仅十四的穆姨娘女儿嫁给朝中一官员为妾,穆姨娘的女儿宁死不依,连夜和情郎私奔离开了沈府,正当大家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解决的时候,家里人才发现穆姨娘因不堪忍受女儿失德而投了井。过了两日才被人从井中打捞上来,没过几日,穆姨娘的女儿也回到了沈府乖乖嫁给了那个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大上几岁的男人,在府中做了几年小妾,最后郁郁而亡了。那时沈怀风曾因为好奇而偷偷去看过那穆姨娘的房间,那房中凌乱,桌椅都已打翻在地,那样子根本不像是要寻死的人,倒像是半夜被人强行绑起来带出去的。这件事她只悄悄告诉了父母,而父母却再三叮嘱她将这件事情忘掉,并且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姜烟雨小声的抽泣着,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自小主意就大,比一般的孩子更加的聪慧机敏,可当她听说她的怀风将要被送入宫中,她就没了分寸了,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让她离开,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沈家仕途路上的石子。但静下心来细想,沈弼言权倾朝野掌控朝权,他们又能将怀风藏到哪里去呢?而她和弼轩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她连想都不敢想。

沈怀风安慰着她,劝慰她不要多想,又让她把后门的牛车和车夫驱走,至少今晚的一切能保证在没发生一样,交代了一些事,姜烟雨很快就从门房内悄悄离去了。

看着姜烟雨离去,沈怀风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今后的命运会变成怎样,父亲和母亲会怎样,她和阮云墨会怎样?这样的无力感就像是从前与血癌抗争一样,明知必死无疑,却还是不断安慰自己也许会出现奇迹,也许命运不会对自己那么糟糕,幻想着病好了要做些什么,实现什么样的理想。她想了想又觉得好笑,现在还幻想着所谓的自由后要做些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只是牺牲自己的幸福,能够保一家平安,那么她愿意,只是被利用而已,她不会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自由而无视他人性命,不管如何只要活着,活着就会有转机不是么,她只有一个目的,毫无疑问那就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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