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又去地府(1/1)

悟空话音方落, 不说庄凡如何反应, 那白骨夫人只惨烈一笑, 无奈叹道:“果然是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了,可叹我还四处奔波求助,妄图以己之力,对抗天道循环, 真是可笑不自量!”

求甚么仙丹,要什么延命, 早在战场上死去的那一刻,他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白骨精摊开双手,看着属于自己妻子的那细腻洁净的手心, 掌纹混乱,模糊不清,其实,他根本不记得有关妻子的各种细节了, 即便日日在心中怀念又如何, 有关她的一切,早已经在记忆中被慢慢抹去。

他面容似是伤感,似是怀念,半晌无语。

庄凡也被这种情况弄得心中沉重, 两人好久没没再说话, 只有洞中的小骷髅精们, 还在叽叽喳喳的嬉闹。

白骨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一边起身,一边化为原型,铠甲腐朽,噼啪跌落,弯腰抱拳对庄凡施礼道:“在下早知会有只有这一天,如今再别无所求,只求圣僧,看在这些小姑娘命运凄苦的份上,在西行路上耽搁一下,照拂照拂在下洞中这些孩子!”

庄凡见他竟是心灰意冷,开始托孤的架势,不由得有些慌张,忙道:“将军,你又何必如此,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或许会有转机呢?”

他一个假唐僧,经都不会念几句,怎么照拂这一群小骷髅精?

给她们念往生咒超度?

他不会。

带着她们一起去西天取经?

到了灵山,佛祖大概会当头把他啐出来……

庄凡想了想,没主意,扭头问徒弟道:“悟空啊,你说菩萨会不会管这事儿?”大概只能把这罗乱交给西游后勤第一大支援了。

悟空暗道不好,师父善心又犯了,只是大圣心底到底不肯叫师父为难,想了想,摇头道:“南海那个菩萨没办法,那一位是专门度活人的。倒是地底下那位,或许能想到些注意?”

庄凡一愣,道:“你是说地藏王菩萨?”

悟空点点头,道:“毕竟白骨与他洞中这群小妖,与旁的妖精不同,乃是死后冤魂怨气附着在白骨上所化,又修炼成精。说起来,这白骨不过是魂魄的依附,他们都是死后之魂,所以找地府之人,再合适不过了!便是菩萨不来,来个接引使者,为这些小妖招魂,也尽够了。”

庄凡略一琢磨,他对地府这套流程和官位也不太熟,倒是接引使者,还记得些,乃问道:“悟空,若是单纯招魂,怕也不用惊动菩萨,只是这些孩子,各个在小小年纪便被亲人所害,比起一般的枉死,怕是要更怕更惧。这接引使者,你说的,是不是黑白无常,他们性子可和善?”

悟空点点头,道:“上次俺老孙寿数到了,来接的,就是那老范和老谢,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他们升职了没有,估计也还是他俩个。他们确实打扮得古怪些,凡人怕死,害怕也正常,性情如何,我倒不知,但是当年我大闹地府,过后也没见他们跟我叽歪,想来性子还成,不怕这些小妖害怕。”

庄凡听了,忍不住再次黑线上脸。

那白骨精听到这里,苦笑一声,道:“圣僧和大圣有所不知,我这洞中上下,包括我自己,因为怨气颇重,死不瞑目,不肯去地府投胎。后来,在人间游荡久了,都是天不收地不养的,别说黑白无常了,就连阴间来的小鬼儿,路过我洞府,都要绕着走的。至于地藏王菩萨,更是我等游魂想都不敢想,也高攀不上的人物。”

大圣听了此话,便笑了,对那白骨精道:“俺老孙即出了主意,开了口,就自然担了这事儿,你在此陪着我师父稍安片刻,俺老孙替你跑一趟地府,去找个人来!”

庄凡倒是有些忧心,悄声地道:“悟空,你前次去地府,只跟师父说他们并未曾找你麻烦,你这次去又要烦扰人家,他们会不会旧事重提?”毕竟徒弟是去给人家找事儿的。

悟空安抚道:“师父,他们来收这人间游魂,带回去也算功德,向前只不过因为这些小妖怨气深重,又颇有修为,那地府之人才不想来主动招惹,毕竟他们也不想平白挨顿揍,犯不着。如今这洞中能做主的,要送了这些游魂去轮回,地府之人怎会不愿平白捡了这功劳去?莫担心,莫担心!”

庄凡听了,这才点点头。

那白骨精也大喜过望,虽然忐忑,却仍郑重谢道:“只要大圣能求得地府来人,我必担保,我这洞中孩儿,都能乖乖听话的!”

能去转世投胎,对她们来说,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否则等着他离开之后,她们无人护着,继续颠沛流离,乃至魂飞魄散?

庄凡长叹一声,看着那些欢快地在蹴鞠的小骷髅精,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对悟空嘱咐道:“悟空啊,去了地府,对他们客气些。若是需要上下打点,你那里的东西,尽管拿去用,要是不够,转头师父再跟观音菩萨去求,莫要因为这个,连累那些孩子被苛刻!”

那白骨在旁听了,一脸羞愧,他洞中穷困,啥也没有,倒惹得圣僧为他破费了。

悟空点点头,道:“师父,我懂的,你放心,我必不跟他们起龌龊的!俺老孙也是会求人的人。”再说了,上次去地府,他发现师父不知跟那地藏有甚渊源恩怨,地藏竟也颇为照顾他,此行必不用怕的。

庄凡拍拍猴子肩膀,把他拉到一边,歉意地道:“师父连累你了!当时只说叫你陪师傅西去取经,到没叫你给师父烂好心跑腿儿。”

猴子嘻嘻地笑道:“师父说这干甚,难不成这事儿成了,就是师父一人的功德不成,俺老孙也不是那狠心的恶人。师父在此跟师弟稍后,我去去便来!”

这么说着,猴子嘘着把那白骨精撵到一旁,对他道:“远些去远些去!莫掉下破烂儿砸着我师父!”又拿金箍棒给师父跟八戒划了一个大圈儿,道:“师父,你安心在此,莫要出来,徒儿这就走了!”

说罢,翻身上了筋斗云,转眼不见了!

惹得一干小骷髅精纷纷扬起脖子来,惊叹地道:“哇~一只猴子飞走了!”

庄凡叫猴子给弄得哭笑不得,心说你既提防人家,也别做得这么露骨啊,等会儿师父内急,该如何是好?

这么想着,就见八戒把最后一口大饼飞快地咽了,在僧袍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道:“师父,我把屏风支上,您休息一会儿吧!”

从袖子里一掏,拿出三四扇屏风,沿着他猴哥划的圈子,把庄凡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又掏出一张摇椅放好,招呼师父来坐,庄凡无奈坐了,八戒又掏出毯子把师父盖了,拿出清水和吃食,用真火加热了递给师父。

真是从上到下,伺候得无微不至。

那白骨精见了,连忙化作白骨夫人,走到厅中,招呼小骷髅精们安静下来,领着他们去洞外玩儿去了,就连那大野猪,也被几个力大的小骷髅精连背带拽,拖了出去。

洞中一时安静下来,庄凡被八戒哄着吃饱喝足,他坐得地方,正有一股正午阳光直照进来,春日暖阳,庄凡饱食犯困,再加赶路疲惫,竟就此睡了过去。

八戒见师父睡了,这才长出一口气,轻声地拍拍胸脯,溜到刚才的石凳坐了,也歪着头支着下巴,打起了瞌睡。

确说大圣,一路疾行,转眼又至地府。

地藏王菩萨案下的谛听,却早就知道这猴子又来了,笑嘻嘻地伸个懒腰爬起来,摇着尾巴来至正在数着念珠念经的菩萨跟前,伸出一只肉嘟嘟的前爪,往菩萨膝头上一搭,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汪!”

菩萨停了念珠,微微睁开狭长的双眼,漆黑的眼眸露出一丝冷冷的寒意来,嘴角微抿,轻声道:“何事如此高兴?倒是许久不见你撒娇了!”

谛听高兴地道:“猴子来啦,有事要咱们去办哩!”

地藏这才彻底睁眼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出无限璀璨的星光,他淡淡地笑道:“看他有难处你就这么开心啊?”

谛听尾巴一甩,爪子在地藏膝头使劲儿按了一下,气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地藏安抚地摸摸谛听的狗头,柔声道:“好好好,你最乖了。咱们走吧!”

谛听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前爪,把地藏手里的念珠叼了丢在案上,拽着他衣角往前面拉。

到得森罗宝殿,猴子还没来,今日十王当值的乃是秦广王,一见菩萨来了,连忙过来行礼,又问道:“不知菩萨过来,可有什么吩咐不成。”

地藏摆摆手道:“无事,只是那猴子又要来,怕你们惊慌,过来看下。”

秦广王知道地藏案下的谛听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消息灵通,也不惊讶,便道:“那小王这就回避一下?”

地藏微微一笑道:“这次却不是来生事的,莫怕!”

秦广王擦擦汗,十分尴尬,心说那猴子着实不好惹,一个言语不周便要喊打喊杀,不管他为着什么来,大约也只有菩萨,才能这么淡定的招待那猴子了。

只是他不便打探,不知这大圣不去保着唐僧西去,却又来他们地府干什么,不是来生事,那能做什么?

秦广王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嘀咕,就见有小鬼忙三火四地跑进来,惊慌失措地道:“大大大大王!那孙悟空来了,正站在外面,说要求见!”

秦广王一呆,心说这猴子竟能如此知礼?上次那猴子来了,虽说客气,可也是大摇大摆闯进来的,这回这个,莫不是个假的?

只听地藏菩萨淡然道:“不必惊慌,好好请进来便是了。”

秦广王恍然大悟,忙吩咐道:“快快有请!”

小鬼领命,战战兢兢地去了,不多时,只见那孙大圣空着手,没拿兵刃,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见了地藏菩萨和秦广王,先行合十礼道:“弟子见过菩萨!”

接着又对秦广王一抱拳,道:“老倌儿别来无恙!?”

地藏冲猴子微微一笑,也不搭话,倒是秦广王惊了一下,猴子这回竟然没给他白眼,也没笑话他?竟然还对他行礼?

哈哈,这真是,意外之喜!

秦广王忙道:“无恙无恙!托大圣的福,都好都好!”

猴子虽如今表面知道了客气,心里还是原来那个猴儿,暗道这老倌儿,竟胡诌,若是托俺老孙的福,只怕这地府一天都不带消停的!

于是笑嘻嘻地凑过去,贴着那秦广王,十分不客气地道:“既然是托俺老孙的福,那俺老孙可要要些好处了!”

秦广王面色一呆,十分尴尬,呵呵苦笑两声,不知如何回答。

地藏菩萨见了,便解围道:“过来坐吧,莫要再逗人!”

猴子这才松开秦广王,笑嘻嘻地道声:“老王莫恼,莫恼!”

秦广王这才知道被猴子戏弄了,擦一擦冷汗,十分想溜。

谁知地藏菩萨也唤他,道:“不知悟空今日来是何事,秦广王也来听听?”

菩萨发话,秦广王只能收回偷偷伸出去的脚,也悬着心坐在了桌边。

地藏便问道:“可是西行路上遇到了什么难事?”

猴子老老实实坐下,道:“是遇到些事,特来向菩萨求助!不过不是我师徒的麻烦,却是我师父唐僧心软,揽了件事上身!”

地藏一挑眉,“哦?”了一声道,“他倒总是这个性子?可是遇到冤死的鬼了?”

如若不然,悟空也不会到地府来求助。

大圣点点头道:“不错,”便把白骨精和他那一洞小骷髅精的事儿说了,最后道:“我见那白骨精,如今已经连自身碎骨都不能维持,只怕不日便要兵解,菩萨若肯帮这个忙,便跟我说个日期,何时去收魂,我好回去告诉他,好让他了了心愿,毫无牵挂地魂飞魄散。”

地藏和秦广王还没说话,谛听倒是开口了,道:“我怎么听着这白骨精的事儿觉得耳熟?”

三人齐齐看过来,谛听正拿后爪挠耳朵,悟空把手一伸,挡在谛听耳朵处,拦着不让他挠,坏笑道:“快讲快讲!如果不说,今日你这耳朵便痒痒去吧!”

谛听翻个白眼,把后腿收了,端正的坐好,对地藏菩萨和秦广王道:“不知两位是否记得,好多年前,我们地府,新添了一个职位,总管是位女鬼仙,总掌世间女子投胎的?”

地藏菩萨不分管业务,对这些不熟悉,秦广王乃是总掌地府人事的,岂能不熟,抚掌恍然大悟道:“是了!想不到竟是她的故人!”

不等大圣催促,秦广王也不隐瞒,痛快道:“我地府自某年起,夭折的女童逐年增多,几乎坏了阴阳。轮回虽自有定数,但是地府冤死女童越多,阳间便要愈乱,投胎的女子再多,也赶不上死得多,有好些几乎刚投胎,就被带了回来。我等无计可施,正在发愁,那年小谢突然带回一个女子的魂魄,她自述女儿惨死,不愿再入轮回,愿意留在这地府,做个小鬼,掌管女子投胎。”

大圣奇道:“哦?不知她是如何做的?”

秦广王道:“唉,这世间女子艰难,她不外乎在放女子魂魄投胎时,尽量放她们去那积善人家,功德之所罢了。尽管不能每一个女子魂魄都照顾到,但确实比以前要好上许多!”

大圣听了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得了女儿的都是好人家,那只得了儿子的人家,倒要提防些了?”

秦广王连连摆手道:“可不敢胡说!我那属下毕竟一人之力,也不能面面俱到!这可不是绝对的!大圣可莫要对着外人胡言!”

悟空便道!:“我岂不知!老倌儿莫怕!只是这女菩萨,又如何说与这白骨精有旧?”

秦广王便道,“我初时看了她生平,也听她亲口讲过,确实丈夫是个将军,亦有个女儿,却被婆母溺死,她忧愤交加,彼时小产后,一病不起,死了。”与那白骨精自述夫人之事,分毫不差。

猴子眼珠转了转,沉吟了一下道,“不知她可在地府找到她女儿?”

秦广王摇摇头道:“那却没有,她来迟一步,她女儿因为还小,灵魂纯净,被接到地府,也没审,也没判,他们几个看了案卷,便送那小姑娘投胎去了。”

地藏菩萨听到此处,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阿弥陀佛!”

猴子也叹息一声,转头问地藏道:“不知可否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也叫那白骨精彻底死而无憾。

地藏菩萨一皱眉,道:“她如今在地府任职,职责所在,不得离身。那一个却是世外游魂,怕是不妥!”

秦广王却劝道:“菩萨,我这属下,自来了地府,任劳任怨,从未松懈,即便是积攒的沐休日,也够她去阳间住上一段日子了,就是跟大圣去看看,又有何不可?”

主要是大圣不好惹啊,要不他也不想放人,本来就缺人手……

地藏菩萨本就在等秦广王发话,故此刚才说了那一段,听了便对悟空道:“既然秦广王答应了你,那我也不好拦着,你便谢过他吧!”

猴子机灵得很,赶紧起身,对着秦广王抱拳,弯腰行个大礼道:“多谢老倌儿成全了!正好那白骨精洞中,还有许多小女娃所化得骷髅精,一事不妨二主,这便也托给你那下属,将她们一并收了吧?”

秦广王想了想,却摇头道:“这却不妥,我那属下,只知如何送魂魄入轮回,却是不知如何招魂收魂呢!”

他见猴子没炸毛,又道:“况且,说起来,咱们只说允了她去见那白骨精,可是她自己愿不愿意去见那伤心人,却是另外一码事了!”

要知道,那女子后来接到她婆婆受完地府之刑的魂魄,可是亲手按律,把那人送进了畜生道轮回去了。

心中恨意,可见一斑。

悟空挠挠头,一下子露出蓬松毛发下的金箍儿来,道:“那不知我能不能见见这位女菩萨,跟她说两句话,问问?”

秦广王道:“应有之义,有何不可!”唤了一个小鬼,去叫女官过来。

地藏眯着眼睛盯着悟空瞧,拳头在袖子中握得青筋直蹦,半晌没说话。

谛听听见地藏心跳声不对,回头去望,见他脸色难看的很,顺着地藏视线看过去,就瞧见了悟空头上那个金箍儿了,哪有不明白的,暗叫一声惨,他把这事儿给忘了,没跟地藏说。

地藏这功夫,肯定是误会了!

猴子完全没注意到,正静心等着那白骨夫人到来,心里惦记师父,不知道八戒这个粗心的,师父那个心软的,这功夫有没有出什么事,又琢磨悟忘悟忧,在西海顺利不,有没有被欺负……

正一颗心操稀碎,悟空只听大殿外脚步声响,抬头望去,只见一黑衣女子,周身上下紧趁利落,短衣襟小打扮,好像个练家子,看着十分的干练,脚步飞快地走了进来,身上功德金光又厚又亮,简直晃瞎人眼。

一进门,便冲着秦广王一抱拳,脆声道:“大王唤我何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很忙!

悟空见这女子衣着,还有些怀疑,跟白骨精所化,十分不同,样式款式颜色,全都截然相反,以为认错了,哪知走近了一看脸,猴子一拍桌子,站起来一指道:“就是她!”

这女仙的面庞,跟白骨精所化素衣女子那张脸,别无二致,一模一样!

就是这气质,跟衣着一般十分的不同,那一个白骨夫人柔情似水,愁肠百结,而这一个……

啧,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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