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313、一国与一人(1/1)

皑皑的白雪。

从天际而降。

原来这里,已经入了冬,从一开始的小雪,渐渐变成了大雪。

雪花不知道这世间的人经历了什么,成群结队地从看不到尽头的天空飞入,落在一地的血迹上,落在残破的民房上,落在死了许久腐烂的尸体上。

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没有唱什么哀悼的挽联,也没有什么悲恸的情感,只是单纯地不知道世事一样,洒落透明的六角形和八边形。渐渐地盖住了整个死城,用自己的雪白抹去了被血迹浸染的黑红土地,盖住了死相悲惨的人们

,补全了屋顶的漏洞。

雪下了很久,真的很久。

喜城的大地上,基本已经看不见一处脏地方。

满目望去都是晃眼的白,除此以外的颜色似乎都被什么怪兽吸走了一眼。

被覆盖成一个树形的雪堆里,噗呲地伸出一只冻僵的手,而后接着,又噗呲地从尸体的深处探出了一个脑袋。

从死者之国回来的人,奋力地将自己从尸体和雪堆之中拔出去。

而后啪噜噜,房顶上大块大块的雪堆滑落下来撞翻了高高垒起的“小雪山”,两物相撞,地上的那个小雪山哗啦啦一倒,从雪中咕噜噜翻滚出数个尸体,像是被打翻的橘子,散落了一地。

在尸体之中,穿着黑红色长衣的男子拍了拍身上的学渣,小心地跳到一块平整的地方。叶一鸣看着自己发紫的手,搓了搓两侧的肩膀,跺了跺脚。

身体不知道是被冻僵的还是因为太久没有动产生了麻痹,四肢还使不上力。对着空气哈了几口气,气体刚碰到空中,就可以看见被冻成了冰渣。

他的眼神掠过因为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而带出来一堆的尸体,朝着空寂的街道看去。

这里没有人,周围只有落雪和雪块啪啪啦滑落的声音。

一瞬间的世界,竟然有些宁和,像是还没有醒过来的清晨,那边安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冻得硬邦邦的,几处沾在了自己的皮肤上。黑红的长衣本来是灰色的颜色,但是在与修魔者对战的时候,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过了一段时间才被雪冻住,因此黑红的颜色

一块一块十分不均匀。

叶一鸣一直跺着脚让自己保持血液流通的状态,他又冷又饿,想了想,按照记忆里的路,小跑着到了爱抽烟的老大爷的宅院里。

院子里干枯的枣树已经被雪罩住,远远看去,就好像重新有了生命开出来大白花一样。宅院的大门在动乱的时候被人群冲破,两扇木门斜斜歪歪地靠在一起,门沿与门沿之间,撘出了一个三角形的门缝。叶一鸣抬脚一踹,基本不用费什么力气,两扇木门便朝院子的方向倒去,发出砰的落地

声。

按照记忆里的方向,他小跑着跑向了柴房,抱了几块木炭跑回了房间。红光从黑色的木炭中间亮起来,带着救命的温暖,照亮了叶一鸣伸在炉子上方的手。

这个房间原本是老大爷第一次留他过夜的房间,后来叶一鸣搬到隔壁镇的时候,房间没有人用,老大爷便把门窗都关好了,但每日还是回过来清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地方虽然在这个天气里阴冷的不像话,却避开了飘雪的袭入,很多家具还能够使用。身上的衣服冻得厉害,叶一鸣干脆拿剪刀剪开,抱着干净的衣服一起,包着被子在炉子边上烤了

一会儿。黏住自己表皮的布料也松动了不少,架在一侧煮着的水壶也开了热水,这才能够就着温暖的水温,跟自己简单地擦了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

身上的麻痹终于消失了不少,叶一鸣换上新的鞋子,在从柜子里抱出带着绒毛的厚袍子包住了自己,这才想办法要找点东西吃。老大爷还留了一些劣质的烈酒,还有一些米粮,不过因为雨雪的侵入,已经发霉了。想了想,地窖里应该有些腌菜酿果,便抱出来,就着烈酒一起吃了,虽然不能给自己果腹,却多少让自己的身体再次活

了过来,脑子也能够重新思考了。

手上的空间戒指不见了还是有些麻烦,不然能够从里面拿出备用的干粮。

算算时间,从上次修魔者侵入,到现在应该过去了几个月。

但是叶一鸣却觉得恍如昨日。

但是他却记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击穿之后,见到了狩时,还在现代生活里渡过了一阵炎热的夏季。

狩时说的话自己并没有忘记,包括从屏幕里看见这个地方的事情。

他很奇怪为什么这段记忆没有被消除,保留了下来。

但是在这之间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不知道。

他以为是狩时把他丢回了最开始死去的地方,却完全不知道,是白衣人带他走了,又因为系统误判这样千年难得一遇的事情,把他重新带回来了这里。

他的故事里,结束的地方,以及即将重新开始的地方。身无分文,只好从老大爷之前说的小祠堂里把密封的小盒子挖了出来,钥匙早就被自己弄丢了,于是利落地撬开了上面的锁头,咔啦打开了盒子,里面的地契、金银首饰、玉石手链等等还在,不过地契应

该不能用了,便把金银首饰还有玉石手链打包了放到自己的怀里。

走过之前老大爷睡得房间时,想起来里面还有个自己从喜国国主那里讨来的白玉石床,心里头痒痒得要敲点边角料出来,最后只是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便走了。

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把怀里的金银首饰、玉石手链放在桌上。找来了扫帚和抹布,正正经经地清理起这个房间来。

扫掉飘进来的雪花,擦干砖面地板,擦掉白玉石床上面的水珠,这样子才抱好桌子上的东西,把门关好离开了这个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院子里积了很多雪,但是没有时间清理了。

只是从隔壁木匠那里找了木板和钉子,跑到大门口,把院子的大门修缮好。乒乒乓乓一阵乱敲,锤子砸在钉子上,发出了喜国唯一的似乎在低语着什么的声音。

声音竟然在巷道里传来了回神,像是清早的铃声,在白色之中反反复复回荡着。

一国。

仅有一人。

最后的一个人。

发出了这个死国活着的声音。

忙碌完大门的修缮,身上的酒精也发散的差不多,还出了一身汗。汗水带来的是随时侵入的阴寒,刺得他浑身一抖,鼻子发红,鼻水都要流了下来。叶一鸣赶紧回屋里烤了一会儿火让自己暖和起来,忽然想起来,卖豆腐的大妈家里好像有很多地瓜和豆子,抱着侥幸的心态去那里转了一圈,果然发现没有坏透的余粮,欣喜地抱着回到老大爷的厨房里给

自己开了火,煮了一个味道实在是不可以描述着的午餐,他皱着眉头把东西吃完。把房间收拾好,打包了一个包裹,熄灭了炉子里的炭火离开了这里。踏上离开喜国的,手里拿着从大开的国库里找到的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剑,从自己所能够去的地方,带走了这里才草药、行医器材、银票和宝石等等,还带着最后一眼收在心里的雪白,朝着四喜山的方向走

去。

移形换影是个好东西。

在他忙活着修缮老大爷宅子的时候,在他从别家别户里搜刮遗留之物的时候,在他穿过四喜山的时候,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没有异兽奇袭,一路畅通无阻。

准确地说来,是那些异兽们,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给他让开了一条路,退到一侧不敢上前。

——也许是这个时候,他和它们身上散发同一种味道的缘故吧。

——但是那个时候叶一鸣真的在想,要是这些畜生们敢上来阻挡他一步路,他定然要把它们生吞活剥。

他纵然未必能够打得过这群异兽,但那双带着杀气的眼,似乎在空中划过了红光,让人不寒而栗。

前脚刚刚离开了四喜山,忽然想起来,自己需要一种速度极快的交通工具。

就算移形换影能够达到自己赶路的效果,但是自己的体力却不一定能够支撑自己到达目的地。

他的脚步一顿,转而又扎进了四喜山之内。

四喜山开始骚动起来。

离去的恶鬼重新回来,这让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异兽们顿时警惕异常。

只见叶一鸣径直走入了异狼群之中,他气势汹汹地走上前一步,狼群的包围圈便退后一步。

唯一不退,便是中间为首的、左眼有刀疤痕迹的狼王。

叶一鸣来到狼王面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竟然有迷之自信,笃定眼前的狼王不会攻击他。

而呲牙咧嘴恐吓他的狼王,微微俯下头,胸口的晶石发出微光,做出了应战的姿势,妖兽喉咙底部发出来的低声威胁。

“我要你帮个忙。”

叶一鸣说道。

相当于银毛吊睛白虎四分之三大小的狼王死死地盯着眼前渺小的人类。

而穿着绒毛大衣的男子一点都没有动摇地盯着狼王。

一人一兽,对峙了半晌。最后,狼王俯首,蹲下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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