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欧宗灵很熟悉，不仅欧宗灵很熟，连一直都没有反应的迟莱也有细微的反应。
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嘴巴也微微动了一下。
如果说强制净化算一种折磨的话，他恐怕是被折磨很久了。
从被抓住的那时候起，直至现在，一开始意识还很清醒，渐渐得就不知道自己的精神跑到哪里去了。
大概是昏昏沉沉的吧。
只要一天没有派上用场，那么这些人似乎就不会杀了自己。
只要活着，就行了。
大概这就是迟莱的想法吧。
不，迟莱什么想法其实都没有。
“青萝姑娘，你这是来阻止我的？”
欧宗灵问道，看着她肩膀背着的药箱，问道：
“易公子让我来问修魔者之主的下落，若是不问出来，可就耽误了封印的大事儿了。我已经错过了一个可以帮忙的机会，你不会想连我这个小小的愿望都给剥夺了吧？”
“欧姑娘的愿望可不小啊。”
青萝慢慢向欧宗灵靠近，放缓自己的脚步只是想给欧宗灵示意自己并没有任何敌意，道：
“但是医者的本能就是救死扶伤，不管对方如何是哪种身份，只要在那里有伤患，恐怕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手。要不然欧姑娘等我离开之后再过来？”
“……”
欧宗灵顿了顿，然后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行医的，就是这么敌我不分的吗？”
“我这行医的，面前只有伤患。敌人是在伤患清醒之后才用的形容词。”
青萝这些年来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动的，见识的人也多了，嘴巴也渐渐伶俐。也许对面是欧宗灵，一个自己熟悉的治疗过的对象，所以这时候更能舍去先前的羞涩与腼腆。
欧宗灵怕是第一次见到应答如流的青萝，每次她想要做什么，就回有人来阻止，这大概已经成了她臭手一样的命数了。
“我稍后过来，青萝姑娘，我们本就立场不同，所以有时候对敌人的仁慈，只会招来血灾。”
就像她们凌冬派救了一个伤者，却是修魔者假扮混入门派的那时候一样。
放下心房之后，仁慈带来的只有痛苦。
她给青萝的箴言也只有这个了，不管对方如何理解，她也改变不了任何人的思想。
欧宗灵的脚步声离开，青萝的脚步声靠近，她把药箱放下来。
一句话也没有，什么也没有问，就开始处理迟莱的伤口。
地牢里的囚犯要是因为刑罚受了伤，医治的工作也是归医馆，这里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过来了。
由于迟莱在强制净化的阶段抵抗极强，所以接触也比较平凡，不过青萝每次都是医治了之后迅速走人，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话这么多。
安安静静地剪开绷带，上药，等结束再包扎。
像是试试看谁先沉不住气一样，最后迟莱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嗓子眼里，冒出一句听不太清楚的话语：
“为……什么……”
青萝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在倒腾她手中的瓶子。
约莫一会儿，才有迟莱继续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
这一次的发音准确，声音恰如其分被青萝听见，青萝剔除迟莱伤口的死肉，顿了顿道：
“反正你也什么都不知道的啊，修魔者之主的位置，怎么会是你这样的小人物知道的。”
“我要是知道了……你也会……跟他们一样……？”两个人都清楚他们指的是谁。
青萝无所动，顺手给另一个伤口撒了药：
“我只是个大夫。”
“大夫……”
“今天到这里就换完药了，最好能撑得到我下次来给你换药，而不是来给你收尸。”
把地面上散落的瓶瓶罐罐收好，放进药箱里，起身离开。
迟莱散落的头发里，眼神跟随着青萝离开的脚步。
一出门，旁边站着欧宗灵。
无需再打招呼就转身进入了地牢。
青萝继续往前走，一直回到易府的医馆。
医馆一侧诊断床榻上躺着一个跷二郎腿的灰衣男子，一手拿着一个桃子大口咬着，开口却是贱贱的讨打的口吻：
“师姐，活儿办完了？”
“你说的，我听你照做了。可是，究竟为什么，要让我反复提强调自己是大夫的身份呢？”
青萝困惑起来，看着叶一鸣道。叶一鸣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来了易府，一听说迟莱那边的动静和欧宗灵接手逼问修魔者之主下落事情之后，忽然就让她在迟莱面前多说话，但是不说修魔者与正派的事情，只需要强调救死扶伤和医者父母心
这两件事情。
“易府这套话的技术落后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有些人又不是威逼利诱能诱惑出来的。一个人唱白脸就要有人唱红脸，软硬兼施，你保持这种状态跟迟莱接触就行了。”
“就算你说接触，似乎也只是让我平时诊断的时候多说一些话而已。难不成，你这只是戏弄我？”
青萝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桃子，略带嫌弃的目光扫过滴下来的桃子汁。“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有点看人的本事。欧宗灵那丫头性子焦躁，什么事情都想一下子搞定、直捣黄龙，肯定是要暴力执法。但是迟莱肯定不会这么配合，要是他贪生怕死，早就在欧宗灵之前招了，还有后
面这一出？”
叶一鸣察觉到自己手上黏糊糊的汁液，顺手拿起旁边一块帕子擦了擦。他身边的方桌上放着两包药材，一开始叶一鸣来的时候并不存在，现在出现在这里，恐怕就是叶一鸣“顺手牵羊”的杰作了。
只见叶一鸣提着这两副药材，坐过来道：
“等到个3-5日，你看迟莱的身体要撑不住了，你就这么说——”
叶一鸣学着青萝的样子捏着兰花指和尖细的嗓音：
“我看我医馆的药用在你身上都是白费了，干脆你随口说一个地方，免些皮肉之苦，替我省省药材。”
“他若是没反应，或者看出来了呢？”青萝追问。
“这时候就是考验你演技的时候了。”
叶一鸣两眼一眯笑嘻嘻地说道：
“这句话之后你要立刻接着下面两句话，还要站起来做出要走的动作。”
“什么话？”
于是尖细的嗓音扭扭捏捏地说：“【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个医生，只需要给你治疗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我自作多情干什么。】”
叶一鸣站起来做出要走的动作，背对着青萝，似乎在示范，道：
“这时候要停顿一会儿，大概一个深呼吸，如果你感觉对方要说什么话的时候，就立刻接着说下一句话，记得说的时候语气要很坚决，速度要很快。”
“下一句话？”
“没错，你就说【不要告诉我——无论你要说什么，都不要告诉我】。”
“这能行吗？”
“人一般很贱的，你越不让做的事情，偏偏就会去想做。比如说别碰这个按钮，不要打开这个盒子等等，越是这么写，越是无视警告去做的人越多。不过，实在是不行的话——我就再给你别的招数。”
叶一鸣转身抓好药包准备告别，青萝还在暗记叶一鸣给的台词，见状，喊道：
“你今天来易府做什么？”
“你们的叶知秋盟主，让我来参加一个会议。”灰衣男子摆了摆手，晃了晃手里的药包似乎就当做是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