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日头向西，狛日沉于云中，倒让祸独行想起前世于泰山顶上观落日来，只是这荷塘金影，又胜过东岳云海三分。然而此等美景，祸独行是一点观赏的心情都没有，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而狂龙一声笑更是得了多动症一般，做牛有妞，那蒲团上的盖面都要团成疙瘩了。
“招待不周，还请勿怪。”去后面鼓捣了好一阵的练峨眉凌空飞渡过一个大托盘，祸独行伸手接住，只觉力道恰到好处，心里暗叫一声赞。再定睛一看盘中物，却只有清水一碗，莲子一小碟，满打满算也不过几颗。放到咸亨酒店孔乙己面前那可真是“多乎哉？不多乎”了。
祸独行用汤匙舀起一颗仔细打量，只见那莲子咋看翠绿喜人，再一深究却恶心的紧。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膜，里面红色丝络缠绕着白色果肉，中间黑黑一团，就像刚挖下的眼球无神的盯着人看。祸独行不知，若是没他这个人在，狂龙一声笑今日就要强闯萍山，被练峨眉无情镇压，落得个“萍山不落地，狂龙不出关”的下场，还多了个吃人眼球的怪癖，彻底疯了。
知道这特产卖相不好，练峨眉率先取一颗放进嘴里，细细的嚼了，饮水送下。“冷姑娘，这乃是天底下数得着的异宝五目莲子，凡俗之内百年一熟，后被萍山祖师移到十里蒲团，植在云端上，吸食清圣之气，仍要三年一熟。虽比不得话本志异里的蟠桃人身果，延年益寿、增进功力倒也是不在话下的。”
“大姐谦虚了，我能吃到此宝真是三生有幸，怎么多贪多求呢。”祸独行奉承一句，也不在犹豫，学着练峨眉的样子服了一颗，这五目莲子果然不同凡响，一咬之下居然纹丝不动，祸独行悄悄看了一眼练峨眉，又看了一眼狂龙一声笑，见他一拍心口，想来应是叫自己安心，便运起功力，一口咬碎了这硬如土石的怪丸。
硬成这样，也无怪需要喝水冲服了，祸独行方端起碗，便惊觉丹田一股蓬大真气，犹如钱塘江潮一样，一线齐推进四肢百骸，冲的祸独行连碗都拿不稳了。练峨眉却好像早有预料，在狂龙一声笑动作前便闪到祸独行身前，接住玉碗，同时不着痕迹的摸了几下祸独行的手腕。
“哎呀，是我疏忽，忘了这莲子每日吸收我练功余劲，恐怕早就变异了。我每日食来习惯了，倒是害了冷姑娘。”练峨眉亲热的搂住祸独行，低着头道歉，祸独行不敢轻动，只调用佛元理顺真气，只感觉莲子真气所过之处经脉就像被疏通清理一样痛快舒服。
“阿姐你也不关心我。”狂龙一声笑久未回山，也不知莲子变故，装了一副内功岔气的怪模样讨安慰。却只讨来“莫胡闹！”三字。不过练峨眉一来一回，竟把脸上面具给去了，这让狂龙一声笑喜不自胜，自以为得计：阿姐绝对是怕祸老弟问这面具，我狂龙大爷果然神机妙算，哦哈哈哈哈哈……
小心翼翼的将莲子吃完，练峨眉收拾一番，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凭着疯阿弟与一个陌生女子的三言两语，练峨眉要是这么容易轻信，恐怕早就入土为安了。这莲子吸收练峨眉的真气长大，与练峨眉丹田之气近乎可以说是同出一源。而练峨眉真气霸道异常，祸独行体内若是有任何邪气魔元，吃这莲子就会像冷水滚油，练峨眉摸过去就能探出来，那时就没有温声细语的道歉了，逐出山门还算好的，没给一掌天越萍踪就算练云人脾气好了。
………………
吃完了晚饭干什么？打局农药，开玩笑嘛，当然是睡觉啦！狂龙一声笑骑虎，骑姐难下，祸独行更是想到穿帮后的悲催下场，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祸独行战战兢兢的跟着练峨眉来到房内，他敢保证就算是女戎提出“战后一百天蜜月不间断大会战”的时候，他都没这么腿软过，虽然都是要命的事。
“人稀地少，妹妹就和我挤一挤吧。”练峨眉点了一盏黄豆灯，借着昏暗的灯光，祸独行对这间闺房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简朴。正对门一扇三合屏风，上面也是一池荷花入云中，一方小桌，两只虎蹲凳，再加上左手边屏风后露出一角的窄床，就再无他物了。
一说窄床，祸独行敢保证不是虚词，上面一个蒲团放在正中，就近乎横跨两岸了。这么一比划，祸独行顿感头大如斗，还想着划江而治，这下子必须得“紧密团结”了。
“妹妹受屈了，今夜和我挤一挤吧，明日翻出师尊的故物，就能腾出空来了。”练峨眉扶着祸独行一起坐在床边，摸到一个硬物，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把多年的怨气给吐了出去。
那硬物不是别的，正是练峨眉摘下的面具，“冷姑娘，你与我那疯阿弟相熟，也真是为难你。”
“不为难不为难，”祸独行摆手否认，趁机离练峨眉远一些。
“你不要为他说话，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今天这个样子，我是了解的。可越了解，便越痛心。玩世不恭、目无尊长那是小的，行事乖张狠戾，不顾血腥，也一点不虚。”练云人这话说得一字一握掌，抓得面具都有开裂的响动。幸好灯光灰暗，不然祸独行就要看见练云人通红的眼圈了。
“我管教无方，只会冷言冷语的说教，再不然就是动手体罚，现在想要温声细语的说说话，姐弟之间……唉！”难以言明的痛苦噬咬着练峨眉的心，若是狂龙一声笑感情纯粹些，二人何至于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祸独行不敢多嘴，静静听着练峨眉诉苦，心想狂龙一声笑听了这番话不知有何感想。
“还好，有妹妹这样心善（眼瞎）的，不计较他顽劣，希望妹妹能好好规劝他，让他收收心好好过日子，这样阿爸阿妈真是九泉之下也瞑目啊。”越说越动情，练峨眉真气一刻也不敢停，将要滑下的珍珠蒸发掉。
………………
“唉，光顾着自己说，已不觉到了亥时，妹妹我们歇息吧。”
祸独行在心里给女戎上了一柱香，祈求保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