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阵列,花爷悲催(1/1)

黑暗中,姜檀心清楚的感受着戚无邪捂在她嘴上的手——手心微凉,他独有的冷香混着血腥之气,融洽成了另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他们躲在一处三角棱镜内凹处,成了这整个空间的视线盲点。

第二层黑暗难辨,即便是花间酒从他们面前走过,都不一定能够看见他们。

姜檀心大约有点明白,如果塔基的鼓舞开路是为了筛选戚家人进入浮屠塔,那么第二层一定是一个有转圜余地的二次筛选。

试想戚家子嗣一脉千年,始终香火不断,如若后辈们忘记了门上的花案变化,敲不出战鼓上的机关鼓点,他们是不是就进不了这座浮屠塔了?

答案必是否定的。

世界上必然有花间酒这类天赋异禀的能人,能够只凭这么一眼记忆,就将这所有的花案变化一点不差的记下来。

但是他们终归不是戚家人,不该有法子接近家族的秘密,所以为子孙考虑,戚家先祖势必会再设置下另一道屏障,过滤掉所有的族外之人。

姜檀心有些庆幸,甚至是惶恐,她这是已被算作了戚家人了?

两个人拥在一处,两颗心相隔很近,戚无邪垂眼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我本来也想将你一道撇下,不想叫你瞧见上头的东西……”

柔荑轻抬,拿下了他捂在她眼睛上的手,姜檀心闷着声窃窃道:

“我要去,你休想将我丢开。”

戚无邪的眸光隐入了黑暗之中,她能感受到他的欲言又止,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有着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抵触被她窥觊。

他明白,在浮屠玉塔上的一切,那些家族曾经无比引以为傲的东西,早已随着时间扭曲和人性的贪婪,渐渐走入覆灭的深渊……它贻害了后代无辜的子孙,永远为这个姓氏所累。

他并没有再开口,因为太簇、陵轲也一块爬了上来。

单手撑地,腰身一挺便踏上了坚实的地面,地面像是涂过一层蜡油,到处都是滑溜溜的。

“人呢?”

叶空银枪拖地,空旷的刺戾声飘荡老远,整一片黑暗寂静无声,周遭反光着斑驳的光点,像是从玉壁外头照进来的,又像从是里头折射出的星星光源。

陵轲也发觉出了不对劲,他掏出火折子吹出火星,扬起手臂照了照周遭的环境,泛着铜光的落地镜倒映出他们无数的人影,把空荡的塔层挤得满满当当的。

叶空试着喊了声姜檀心的名字,可没有任何人应答,连花间酒素来聒噪的声音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剩下的人心里发起毛来,戚无邪是何等人,竟也不知所踪,看来他们是碰上棘手的事儿了。

戒备心骤然而生,紧了紧握住银枪的手,叶空率先迈开了步子,朝着前头踏出了一小步——

就在此时,只听见咣当一声脆响,一块铜质镜面整块塌碎下来,砸到地上,瞬时成了碎渣子。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所有人心中一拧,纷纷朝着破碎的镜面后看去,可镜面之后仍是镜子,倒映出他们那一张张如临大敌的紧张脸孔。

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戒心稍有懈怠,不远处的另一块镜面立即碎裂,比第一次碎得更决绝!

坐以待毙不是他们的风格,陵轲率先窜出了步子,一拐一绕便钻进了棱镜堆里头,眨眼间便没有了踪迹,叶空提枪在手,稳稳拿捏在了手心中。

突然,枪身上一股明显的滑腻之感袭来,惹得叶空心起疑惑,他顺手望去,只见银白的枪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黑红色的凝结血块,此时被他手心一搓,化出了一手心的血浆。

枪身尚且如此,不用说一直在地上划拉的枪头了,垂目看去,地上分明是一层凝固的血脂层!

枪头整个沾上了这又红又白的玩意,恶心不是一点点。

怪不得脚下这么滑腻!

像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猜测,一滴泛着腥臭味的血脂“恰如其分”的砸在了他的面颊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滑落下来……

一滴,两滴……紧接着,犹如下起血雨一般纷纷零落……

抬头望去,顾不及眼中被砸入的不堪,他们明显看见了天花板玉石之上布满了细密的小裂纹,这猩红黏稠的血脂此刻正从这些裂纹缝隙中渗透、落下……

上面有人?难不成是他们?

这样子的想法一旦闯进脑中,担心就再也挥之不去,叶空眉头深蹙,站在他身边的太簇脸色亦是好不到哪里去。

“八成在上面,分头找路!”

“好!”

两人相视一眼,互相散了开,可不等他们走出几步,突然听见了花间酒得一声凄厉叫声!

这叫声惊了叶空,也扰了戚无邪的心神。

他和姜檀心一直隐在死角中,本以为三菱铜镜摆下了的奇门遁甲可以困住他们,却没想到花间酒这个愣头青,竟误打误撞撞上了机关!

眉头深锁,他扣在她腰际的手紧了紧,似乎在犹豫什么……

姜檀心并没有他的思量踯躅,只因是听见这样的叫声,再也忍不住了,她抬手握上了他锢在了腰际的手,急切道:

“不管你在忧思些什么,总不至于比人命来得重要,先救人吧!”

“……”

见他不为所动,她暗自咬了咬牙,挣脱了他的钳制,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冲了过去,一路脚底打滑,只觉周遭原本阴寒的气氛变得灼热起来,热得脚下的暗黑血块重新融化成了血水。

连身撞翻了几块镜面,她终是看见了花间酒的所在,也瞧见叶空太簇已然跑到了他的身边。

情景引入眼中,她诧异地停在了当下,朱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棱镜之后是一方巨大的齿轮磨盘,这磨盘上有一根直通上层的大木柱,柱上布满了倒钩棱刺,它正一点点地顺时钟转动,像是绞肉机一般,上头不住的鲜血往下层渗透。

而花间酒此刻浑身瘫软,肩窝处被两根手指粗的铁链穿透,铁链的一边狠狠钉在了磨盘上,一边则径直扎入墙体里,他像是被串在铁链上等着风干的一条血肠,正一点点随着磨盘的转动,几乎就要撕扯成碎瓣!

姜檀心缓缓抬手捂住了嘴,眸光点透水,下一刻抬脚就要冲上前去救下他来,她颤抖着的双手握上铁链,硬扯也不是,掰断也不能,进退着急实在是无能为力!

眼看着铁链分开的距离越来越远,花间酒疼得只有出气无法进气,再也喊不出尖利的呼救声,他耷拉着弱弱无力的脑袋,肩头的鲜血染红了整件袍衫。

怎么办……怎么办!

姜檀心扭转头看向叶空,见他面色铁青,手中的银枪此刻也全无用武之地!

下一刻便要痛至昏厥,花间酒双手垂着在身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抬起,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子,罢了,无力垂下,再没有了挣扎的念头。

吸了吸鼻子,姜檀心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摸索上了自己的腰际、袖口、靴掖,终于颤颤巍巍地摸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来,刀锋出鞘,她双手握着慢慢朝花间酒走近,口中喑哑呢喃道:

“别怕……别怕,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高高举起匕首对准了花间酒的心窝,姜檀心阖起了眼睛,一颗清泪滑落,砸在了地上,泛起了滚烫血液中的一点血花儿。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亲自动手送自己的同伴上路,死是最痛快的解脱,留下的内疚和追悔永远是给滞留在人世的生还者们。

这一场冒险谁都有理由置身事外,唯有他,他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票号少东家,却为了一个不知根底的女人,一路跟来了北祁山,没有功夫,凭着一张厚脸皮,莫名的胆量,还有一份算是不错的运气,他并没有拖队伍的后退,反倒每每在关键时候,成了事情的转折之点……

可如今,他为他们找到了通达第三层的路口,却用光了自己的运气……

终究是她害了他……

薄唇紧抿,姜檀心手腕一顿,逆风下刀,朝着他心口处狠戾扎去——

刀尖已然划破了胸膛上的衣襟,却被飞来一脚卸了气力!

姜檀心只觉虎口一麻,整个人倒退了一步,她慌忙睁开了眼,眼前情景是戚无邪决身而来,长身玉立站到了花间酒的面前。

他并没有去理睬凄惨无依的花间酒,而是直径奔着转动的磨盘而去。

脚尖几个清风点地,他跃身而上,一手扳住了转动的木轴,就着最为脆弱的轴承杆子下手,一击就将整个磨盘卸了下来。

木柱受力应声断裂,磨盘受力不均,整个倾斜到了一边,铁链没了牵引的力道也跟着软了下来……

重新回到了花间酒的身前,戚无邪果决出手,握上了他肩头的两根铁链,不等说明什么,径自往外一抽!

血色四溅,肩骨和铁链间的摩擦之声是如此响亮,光是用听得,也知道花间酒该有多么的痛!

戚无邪五指一松,铁链已然落到了地上,犹似一条盘踞的睡龙,慢慢沉入血水之中……

他仰起头看了看一分为二的机拓,不禁苦笑一声,筛选戚家人的机关已坏,还是被他亲手破去的,那么,戚氏家族千年百载的丑陋秘密终将公布于外人眼前,这便是天意么?

他扭过身,看着眼前一应众人,唇角勾起一抹颇为无奈的笑意,良久后喉头长抒一口气,清风云淡的抛掷,像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结。既然已经了结,那么他就不会再有一分一毫的犹豫。

“这里便是入口,再到上面,无论你们看见了什么,都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故事,如果相信它是真的发生过的,受不了的是你们自己。”

一言话落,他已踩着残桓木柱,飞身上了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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