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燕云会战(12)(1/1)

靖康四年正月十五,上元节。幽州。

杨再兴率领三千黑甲,会合萧山罗延庆的六千苦役军,和完颜宗弼的二个万人队对垒于幽州城南五十里处。

陪同完颜宗弼前来的,还有刘彦宗领导的二个汉儿万人队。刘彦宗文武双全,号称北地第一能臣。杨再兴率三千黑甲纵横燕云时,曾和刘彦宗会战数次。他深知刘彦宗的汉儿军战力极强,几乎可以和熟女真相提并论。

杨再兴对自己的武力再有信心,也不敢在这适合铁骑纵横的平原旷野,以九千黑甲邀战完颜宗弼四万人马。他敢邀战宗弼的最大底气,是因为他也有了帮手。

刘义芸,刘里忙都是燕云汉儿,自从金人灭辽,他们就拉起了各自的队伍,和金人缠战已有数年。他们把大营设在易守难攻的燕山深处,虽然屡战屡败,但根基一直没丢,所以总能迅速拉起新的人马,和金人没完没了地纠缠。

他们装备的军甲,皆是从护民军的军器坊购买,所以和护民军一直有联系。因为有了军甲,二人的部队战力也提高了很多。虽然比不过女真精锐,但和刘彦宗的汉儿军也能有来有往地拼杀。

这次杨再兴北上幽州,本没有想着借助二人兵力。杨再兴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年轻人,都有极大的自信心和野心。他们和护民军的关系,严格来说,只是生意上的关系。他们也从来没有透露过投靠护民军的口风。

可是让杨再兴意外的是,他的兵马盘桓幽州没几日,刘里忙率兵出了燕山,并主动派人联系杨再兴。他愿意领二万人与杨再兴并肩作战。

面对自动上门的帮手,杨再兴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年方二十岁的刘里忙是个豪爽大气的北地汉子。面对韩常问他主动和护民军结盟的理由,他直接实话实说。

“俺可不想做谁的手下。这次杀出燕山,主要是俺叔叔的主意。俺叔叔对我说,金人欺人太甚。如今趁着护民军大举北上,不如和护民军联手合击幽州。如果能击败完颜宗弼这个狗贼,我们既能有所斩获,也对得起往日战死的弟兄。俺认为叔叔说得对。不过俺要再强调一次,咱们只是并肩做战。俺可不是要投靠你护民军。”

刘忠身材高大,虽年过五十,背有点驼,依然比很多人高大许多。他在刘里忙军中威望很高,可以说是名义上的二把手,实质的一把手。他笑着告诉杨再兴。“俺这个侄子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其实我们之所以能在燕山苟延残喘,一半靠了地形,一半则全仗着护民军卖给我们的军甲。所以我一直劝他熄了称王称霸的心思。无奈他年轻气盛。不过没关系,我总有一天会劝得他投靠护民军。对了,我还邀请了刘义芸前来助战。我估计他能拉出一万人。到时候咱们也有将近四万兵力,绝对不惧宗弼狗贼了。”

杨再兴闻听大喜,当即把刘忠当成了深明大义的好汉。刘忠确实没有说谎。两天之后,刘义芸也领着步骑混合的一万人,和他们会合一处。

有了三万不请自来的帮手,杨再兴哪里还会惧怕完颜宗弼。他当即向完颜宗弼下战书。宗弼也不示弱,当即回书杨再兴,正月十五决一死战。

杨再兴和萧山都是那种粗枝大叶的人。韩常和罗延庆却是精细之人。他们始终感觉刘里忙的援军来得太过凑巧,不可信任。可惜他们从刘里忙身上又看不出半点阴谋诡计的迹象。他们只是感觉心里没底。

会战即将开始前,韩常和罗延庆再次向杨再兴进言,“杨将军,咱们还是要多个心眼,必要须提防后军的刘里忙刘义芸大军啊。”

杨再兴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两个又来这一套。你们说刘里忙可疑,结果你们观察了几天,也没发现人家有甚可疑。刘义芸来了,你们又说刘义芸可疑。结果呢,你们依然怀疑人家。可是你们没有证据啊。”

韩常罗延庆还想再说,杨再兴挥手止住了他们。“大战就在眼前,岂可怀疑自己的盟友?”韩常是杨再兴的副手,罗延庆则是萧山的副手。偏偏萧山和杨再兴一个看法。萧山认为刘里忙刘义芸值得信任。

况且他们再想劝说也没有时间了。对面的完颜宗弼已经率一万骑军摆出了冲锋的阵形。他们也只能把怀疑压在心底,率领自己麾下的二千骑准备迎战。

开战前的最后一刻,刘义芸也领着一千骑军赶到前阵。杨再兴奇怪地问了一句,“刘兄弟,你怎么也赶到前阵了?你的那些弟兄谁来指挥?”

刘义芸笑着说,“刘忠啊。我和他也是老熟人了。那老家伙指挥步兵还是有一套的。”

金营之中忽然擂响了战鼓。完颜宗弼把手中长刀向前一指。一万金兵开始纵马直冲。

杨再兴这边也不示弱。同样把铁枪向前一指,一万骑军催动战马,正面对着金军撞了上去。

两军相隔尚有百余步,冲在前列的金军已经挽弓在手。弓弦一松,数千支弓箭冲天而起,随后自由落体,覆盖了护民军的前列骑军。

但出乎金人意料的是,几乎同一时间,金人头顶的天空也是一黑,数千支弓箭同样落在了他们头顶。

金人善射,契丹人同样善射。六千苦役军冲在前列,以弓对弓,以箭对箭。以弓箭的密集程度而言,可知苦役军丝毫没落下风。

临阵不过三发。

萧山连射三箭,随即把大弓斜挎肩背,手中马刀舞动,用契丹语大声喊道,“弟兄们,跟着我,杀光这些金狗。”

苦役军齐声呼喝。如今的苦役军可不是刚从矿井里放出来时骨瘦如柴的饿鬼模样了。吃了几个月荤素搭配的军中伙食,这些契丹汉子,迅速恢复了本来模样,一个个身材高大,肩宽背阔,和对面的女真武士比起来,犹有过之。

正因为如此,苦役军和金军的第一次碰撞,就让宗弼大吃一惊。一个照面,落马的金军明显比苦役军更多。

看到萧山舞动马刀,一连砍翻七八个女真兵,宗弼不由大怒,正想催马直取萧山,却被杨再兴和韩常手持大枪拦住去路。三人转眼间斗了几个回合。

就是论单挑,宗弼也不是杨再兴的对手,何况再加上一个和他伯仲之间的韩常。错马而过的短暂时间里,宗弼身上就多了三个伤口,两枪是杨再兴戳的,一枪是韩常刺的。虽然并不致命,却也让宗弼心惊不己。

更让宗弼无奈的是,杨再兴和韩常吃准了他。他们领着百余名亲卒,硬是在金军之中转了一个圈子,追着宗弼的屁股杀了上来。

宗弼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只能催马急冲,杀穿护民骑兵之后,立即撤回另外一个尚未出击的万人队之中。

杨再兴韩常今天似乎吃定了宗弼。他们领着亲卒,追着宗弼的屁股同样杀进了金兵万人队。

虽然一个个女真悍卒上来阻挡他们,却也没有延缓他们多少速度。

杨再兴心知肚明。宗弼的两个万人队皆是女真精锐,论战力绝不亚于三千黑甲,六千苦役。若不能擒贼擒王,一旦双方展开混战,败的绝对会是护民军。

正因为如此,两个人就仗着绝世的骁勇,在万马军中就是追着宗弼不放。

宗弼气得哇哇怪叫。他是大金第一勇士,自上战场以来,哪次不是他追着敌军的猛将悍卒打,今日竟然反了过来,他被杨再兴韩常紧紧追住,根本不敢停马一战。

大队护民军骑兵,则在萧山罗延庆以及刘义芸的率领之下,和二倍于己的金人高呼酣战。双方迅速厮杀了十几个回合。

如果说罗延庆战前还对刘义芸有所怀疑的话,如今刘义芸用无畏的悍勇征服了他。刘义芸的一千骑兵其实远远比不上金兵,装备有所不如,战力也有所不如。可是在刘义芸冲锋在前的鼓舞之下,照样也和金兵硬冲硬杀,丝毫没有败落之象。

厮杀了一个时辰之后,双方骑军终于累了,疲了,开始各自整队退回步兵阵前。杨再兴韩常在这段时间里,追着宗弼在战场上大兜圈子,虽然都身负数创,但各自杀了数十名金兵。

护民军的骑兵正在往步兵大阵前后退时,刘忠领着一队亲兵跑到了刘里忙身边。

刘里忙指着正欲回营的护民军,意气风发地说道,“叔叔,等会儿,我也要领百余骑兵上阵,上杨矛子并肩冲杀。看到他们追得宗弼抱头鼠窜,真是带劲。我的手都痒了。”

刘忠脸上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那当然好啦。以你的勇猛,照样可以在金兵之中杀个七进七出。咦,那是什么?”

刘忠抬眼看着天空,似乎天上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刘里忙仰头望天,却只看见阴暗的天空。

就在这时,刘里忙感到脖子一凉。他捂着被割破的喉管,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刘忠,目光里全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的惊骇之色。

刘忠冷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你亲叔叔,为什么要杀你呢?为什么要出卖你呢?原因很简单,你就是个头脑简单却又心比天高的莽夫。就凭你的能力,也想和金国争锋,纯属白日做梦。我之所以降金不降岳,可不只是看不起岳飞的能力。而是因为护民军像支和尚军,不准烧杀抢掠,那样的大将军当着有什么乐趣呢?金国这边可不一样。他们不但愿意封我为万户,还准备赏赐我十名大辽亲王的女眷。哈哈,我早年受过契丹狗羞辱,如今终于可以羞辱他们的女卷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呢?”

说完这些话,刘忠又给了自己的亲侄子一刀,直接把刘里忙的脑袋砍了下来。刘忠提着刘里忙的脑袋,高声喝道,“咱们都是燕云儿郎,凭什么替这些没卵子的宋人卖命?杀了他们,抢了他们的军甲,投靠金国,咱们每个人都有女人睡,再也不用躲在鸟不下蛋的燕山深处了。”刘忠本就掌握了这支军队的大半兵力。此时他振臂一呼,全军登时鼓噪起来。刘义芸那边也有他安排的人手,与这边呼应起来。刘里忙虽然也有亲信,但在猝不及防之下,哪里挡得住刘忠的蓄谋己久。转眼间就被杀了大半,只有小部分逃到杨再兴军中。

杨再兴见刘忠叛变,不由暗暗痛悔自己没听韩常罗延庆的好言相劝。不过这个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催动骑军冲击刘忠的步兵大阵。但这些骑兵本就是杀得疲惫不堪回阵前休息的。如今再让他们冲击,不要说他们没有那个力气,也没列好冲击步兵的队列。虽然杨再兴领着数百黑甲冲到了刘忠阵前百余步,依然在燕山军的强弓攒射下败退回来。杨再兴身中数十箭,所幸盔甲坚实,保住了他的性命。

更要命的是,刘忠悍然发动的兵变瞒不过杨再兴的眼睛,当然也瞒不过完颜宗弼的眼睛。看到杨再兴后院起火,完颜宗弼哈哈大笑。“儿郎们,杨矛子的后军乱了。跟着我,咱们再冲一次。”

随着金兵和燕山草寇的前后夹击,向来没有在战场崩溃过的三千黑甲也被打崩了。伤亡近千,仅剩的二千余骑则跟着丢尽步兵的刘义芸退到了他在燕山的老巢。

六千苦役军在战场上至少就战死了四分之一。剩余的苦役军分成三路,在罗延庆萧山和耶律木哥的率领下好不容易才脱离了战场。

但在金兵的一路追杀下,也是伤亡惨重。二天之后,苦役军在幽州东北部的顺州会合时,竟然只剩不到二千骑。

面对如此惨败,萧山罗延庆耶律木哥纵然是铁打的汉子,也不由各自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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