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想做咸鱼第9天(1/1)

薛放离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他先是低低地笑,也许是实在觉得有趣,后来笑得颇为开怀。

怎么会有人这样天真?

片刻后,薛放离垂下眸,语气恶劣地说:“可本王,就是这样的人啊。”

江倦抬起眼,认真地说:“不是的。”

他目光纯澈,语气肯定。薛放离与他对视,不期而然地,薛放离想起头最痛时,自己握住的那只手。

柔软、温暖。

他用力地握紧,好似抓住了自己与人间的最后一点关联,甚至有一丝贪恋。

可是不行啊。

薛放离阖上眼帘。

他对这位三公子,似乎过于和颜悦色,也过于感兴趣了一些。

少年喜欢什么,入离王府求的又是什么,再怎么菩萨心肠,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会留他太久。

他这样病弱,也撑不了多久。

再睁开眼,薛放离面无表情地跨入马车,他掀袍落座,态度也冷淡下来。

江倦察觉到了,但他没太在意,只当薛放离身体不适,安静地坐到一旁。

车马声辘辘,马蹄踏过青石板,远离了巍峨的宫殿,进入喧嚣的街市,吵嚷声渐起。

江倦认出是早上自己想要逛的地方,他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又扭头看看薛放离,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主动放弃了。

算了。

以后再来逛吧。

江倦松开手,帘子也跟着散下来,珠串叮当作响,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琉璃珠。

薛放离本以为他会提,但江倦没有,甚至是一反常态的安静,他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江倦看。

江倦似有所感地望过来,疑惑地问:“王爷,怎么了?”

一直在看他。

薛放离没搭话,只是垂下了眼皮。

许久,薛放离终于开了口,却不是在跟江倦说话。

“去别庄。”

江倦一听,不小心扯动珠串,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啊,别庄。

剧情好像要来了。

车夫闻言开始掉头,不够宽敞的街道几乎要被占满,过路人纷纷避让,无人不知这是离王府的马车——镶金嵌玉,琉璃点缀,极尽豪奢。

“吁——!”

与此同时,又有一辆马车迎面驶来,对方的车夫勒紧了绳索,及时避让,坐在车内的青年轻声问:“怎么停下来了?”

“回主子,前面是离王府的马车。”

“离王府……”

青年面色一白,似乎想起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手指也不住地发颤。

丫鬟点翠发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二公子,您没事吧?是不是前阵子落水,身子还没彻底……”

二公子。

是了,他现在还是尚书府二公子,不是什么离王妃。

青年,也就是江念,缓缓地舒了口气,终于镇定下来。他摇摇头,强笑道:“我没事。”

点翠还是有点不放心,不停地盯着他瞧,可看着看着,她就走了神。

还没入府时,点翠就听说二公子是京城第一美人了。可头一次见到二公子,她觉得也没那么美,后来偷着问了几位姐姐,才知道是自己太肤浅。

——美人在骨不在皮。他们少爷,虽不惊艳,但是耐看,且气质顶好,小谪仙可不是开玩笑的。

点翠大字不识一个,现在还没能领会到二公子的美,可是全京城都夸公子生得美,那公子便是美的,她只当是自己无知。

注意到她的目光,江念好笑地问:“你怎么又这样看我。”

点翠回答:“公子好看嘛,毕竟是京城第一美人。”

江念笑了一下,温柔地制止她,“别乱说,让人听了该笑话了。”

点翠吐了吐舌头,“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嘛。”

江念听得无奈,心情却颇好。

上辈子,他被指给了离王,现在正胆战心惊地待在离王府,寸步不敢离开院子,生怕又撞上离王发疯被殃及鱼池,与现在同丫鬟说说笑笑的轻松状态完全不同。

是的,上辈子。

天可怜见,江念在郁郁而终之后,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他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绝不会再为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比方说,与他的同窗和几位皇子交好。

比方说,接受安平侯的示爱。

上辈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位最终竟落在了安平侯身上,他将是世上最尊贵之人。

只要陛下首肯,只待宫里赐下婚来。

他也会成为贵不可言之人。

别庄在京郊处。

山下已是人间芳菲尽的季节,山上却还是一片紫藤花海。

到了地方,江倦被单独安置在别院,待一切准备妥当,高管事也来了一趟。

得知王爷在别庄歇脚,他忙不迭取了一盒香料送上山来,当然,高管事还顺手拎上了江倦救下的狼崽。

“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就是得养些日子。”高管事说。

江倦点点头,蹲到笼子前,幼狼好像认出了他,脑袋抵在笼子上,安静地流眼泪。

江倦叹口气,“好可怜。”

他问兰亭要来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幼狼擦眼泪,兰亭觉得不妥,轻声说:“公子,奴婢来吧。”

江倦摇摇头,“不用。”

狼崽可能疼得狠了,眼泪实在太多,根本擦不完,江倦摸摸它的脑袋,高管事看得颇是费解。

只是一只畜牲罢了,怎么值当亲自上手?

这位三公子可真是个奇人。

想归想,高管事面上却未表露分毫,他笑道:“王妃,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先退下了。”

“好,”江倦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他,“等一下。”

江倦问:“王爷还好吗?”

高管事一愣,搪塞他道:“……还好。”

实际上,不太好。

高管事在府上待了好几年,知道王爷轻易不会来这座别庄,除非他的状态已经差到不能再差。

——持续的隐痛,发病时剧烈的痛楚,以及长久无法休息,就是大罗金仙也熬不住。

江倦“哦”了一声,接着给幼狼擦眼泪,高管事便退了出去。

兰亭看着看着,小声地说:“其实这只小狼崽也没有那么可怜。起码,它还遇见了公子呢。”

话音刚落,兰亭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懊恼地说:“公子,今晚你该药浴了。”

江倦一怔:“药浴?”

他在穿书前,除了定期去医院住院,也是一直在用药浴温养身体。

不过回忆了一下设定,江倦就明白了。

他的这个角色,心疾是装的,先天不足却是真的,会药浴也不足为奇。

可这会儿在山上,哪里会有药材,江倦不确定地说:“要不然改天?”

“不行的,”兰亭摇头,不敢拿这个开玩笑。她想了想,道,“奴婢去问问高管事。”

说完,兰亭匆忙起身,去追高管事。

高管事脚程颇快,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不见踪影,兰亭只得继续往前,她一路小跑,不想刚踏上石桥,旁边有人拐来,两人便撞上了。

“哎——!”

这人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上捧着的木匣也脱了手,兰亭正要道歉,抬头一看,竟是高管事。

“管事,我们公子得定期药浴,庄子上可有……”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高管事面色苍白地打断她。

木匣大开着落入湖中,片状的香饼陆续被浸湿,松散一片,明显不能再用了。

兰亭被他吓到了,“我、我……”

高管事动了动嘴唇,恐惧让他吐不出一个字来,好半天,他才哆哆嗦嗦地说:“这是王爷要用的香料,你要害死我们所有人了!”

“我没有……”兰亭不安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高管事面色惨淡,“王爷可不管这些,他只要香料。”

偏偏香料又浸了水,用不了了。

而现在正是王爷状况最差的时候,没有香料的舒缓,他只会无比暴戾,疯上加疯!

想到这里,高管事寒毛直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僵持间,有一道声音响起。

“怎么了?”

是江倦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兰亭都没回来,江倦出来找人,结果高管事一脸颓丧,兰亭眼中也含着泪,江倦问她:“你怎么哭了?”

“王爷的香料……”

兰亭自责地低下头,讲清楚始末,高管事补充道:“王爷对味道挑剔,只闻得惯这种香料的味道,现在——”

“唉!”

高管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兰亭一听,自知闯了大祸,泪汪汪地低下头,江倦最怕女孩子哭了,连忙安慰她:“你别哭啊,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高管事:“……”

还能有什么法子啊?

高管事焦头烂额,倒是江倦,哄完了兰亭,突然想起什么,他连忙问:“兰亭,早上你给我的香囊还在吗?”

“在的,”兰亭虽然不解,还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香囊,“给。”

江倦松了口气,在就好,他对高管事说:“要不然先把香囊拿给王爷?”

高管事有点为难。

不是什么味道都可以,王爷只要这个香料,也只闻得惯它的味道。况且它的安神之效,多点一些甚至可以让王爷入眠,尽管副作用不小。

睡了,便彻底无知无觉,第二日也会昏昏沉沉。

当然,后面这些效用,高管事不会对江倦提起。

高管事艰难地说:“可能不太行。”

江倦坚持道:“试一下吧。”

早上进宫时,薛放离问过他身上是什么味道,还说了尚可,那就应该不讨厌香囊的味道。

高管事颇为犹豫,本身就犯了大错,还拿劳什子的香囊,他可没活腻。

江倦见状,干脆说:“我自己去问王爷好了。”

高管事惊诧地看他一眼,去就去吧,他也乐得有人担责,赶忙道:“有劳王妃了——这边请。”

高管事在前引路,不多时,他们抵达一座阁楼。

尚是白日,竹帘全然拉下,纱幔重重遮掩之下,四处昏暗无光,唯见一座金漆点翠屏风。

“王爷……”

“香呢。”

高管事一听,支吾半天都没能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还是江倦听不下去,替他回答:“王爷,你的香料用不了了。”

“全掉湖里了……”

江倦小声地说完,又立马补充:“不过早上你问我的香囊,我拿到了,你要不然先凑合一下?”

高管事:“……”

凑合一下。

他肠子都悔青了。实话实话,王爷可能还会给他留个全尸,现在估计他骨灰都得被扬了。

高管事差点气笑了。

薛放离更是没开腔。

寂静,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站立在一侧的两名丫鬟移开屏风,男人从榻上起身,垂落的长发与繁复的黑金色长袍几乎融为一体。

“香囊?”

他缓缓开了口,嗓音靡靡。

江倦走近几步,伸出手来,他白软的手心上放着一个香囊,“这个,早上你说味道尚可。”

薛放离神色倦怠地接过。昏暗中,他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套过朱红的细绳,而后抬了抬手,拎起轻嗅。

是白芍、秋兰与决明子的味道。

除此之外,还沾上了一丝别的气息。

很淡,却无比清甜。

“不是它的味道。”

指腹一捻而过,薛放离松开手,香囊随之落在地上,他掀起眼帘盯着江倦,密布的血丝下,血色翻涌。

薛放离笑得漫不经心,“大概凑合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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