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39章(1/1)

不论云埔童子拿曲陵南试药如何缺德,然服用过一段时日后,那“七息参同丸”的好处却渐渐实打实地显出来。曲陵南盘腿打坐时,只觉腹中丹田处的灵力运转比先前要顺畅得多,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莫不于这等润雨细无声中悄然修养生息。

她默修师傅所授《青玄心法》秘诀,只觉以往停滞不前之处,此番经脉一损一益之间,一枯一荣之余,反倒能悄然推进,宛若枯木逢春、干涸犹润。入定之后,内视之余,她分明能感到经脉中先前便有的金色光点开始逐渐复苏,渗透,随着功法运转,那金色光点愈来愈盛,直将全身经脉笼罩于一片柔光之中。灵力一过,宛若清泉灌溉,霎时间感官智能,无不扩大,甚至于百米之内的丹炉火烧的劈啪声、童子数丹的滴答声、杂役弟子扫洒庭院的窸窣声,莫不清晰可闻。便如此身不复,此心化作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阳光雨露,微尘薄雾,与天地皆同而存。

这等美妙之境便是她以往修炼也从未有过,曲陵南一开始还以为是青玄心法带来的妙处,但后来她发觉,她之所以能进入这等妙境,其实与任何功法无关,而全靠体内那团奇异气息藏匿于四肢百骸当中所致。

这团气息原本蛰伏于丹田之内,大若鹅卵,悄然不动。她未修法之前,不过令她身强体壮,比之寻常髫龄童子多几分力气罢了。然一旦修法,这气息说不尽道不明的奇妙便开始逐渐显现,灵力一朝引体成功,那便是打开了一道修真的通天阶梯,有这条阶梯做底,修者便如足蹬高台,任何功法入其眼中皆可触类旁通,化为己用,化腐朽为神奇。

曲陵南现下虽想不明白此间关节,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体质有异常人,但却能依照最诚实的身体反应悟出一个道理,那便是丹田处虚空之镜反而是修者最为实在的仰仗,而法诀法术一类,反而为辅。她忽而想起《琼华经》中一句,“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小姑娘心中若隐若现忽有所感,丹田处热力涌动,一道青色光至食指间扑哧射出,引起对面哐当一声巨响。

她恍惚地睁开眼,却见对面当地燃着凝神香的鼎炉三只足中,有一只被削断,轰然倒地,满屋子顿时香灰弥漫,闻得人忍不住咳嗽连连。

厢房之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云埔童子大声嚷嚷:“娘希匹滴,你这是要干嘛?要拆我丹云峰的房么?”

曲陵南满头香灰睁不开眼,愣愣站在当地,抹了把脸正要说话,却听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道:“云埔,又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骂人话?你还有个师叔样么?”

云埔童子难得乖巧了一回,语带不忿道:“掌教您自己看,收留这个小丫头我可亏大了这回,好吃好喝伺候着,现下这间屋子又给她弄成这样。”

“行了,说得你好像多心疼似的,我还不知道你?乖乖退一旁去。”

“哦。”

曲陵南只觉脸上一阵清风拂面,顿时脸上头上的香灰都给吹干净了,她睁开眼,眼前俨然站着笑眯眯的太师傅涵虚真君,恭敬跟着他旁边的,正是许久不见毕璩,此时看着她也是面露微笑。

曲陵南一下高兴了,大声道:“太师傅。毕璩师兄。”

“小丫头,似乎每次见着你,都一身狼狈啊,”涵虚真君打趣她,“比那些个外门小弟子还邋遢。这样下去,旁的不说,你师父那般爱美,定然要对你心生嫌弃,届时不要你了可怎么好?”

曲陵南想了想,确实她师傅有这臭毛病,于是小姑娘着急抹了把脸,倒把手上的灰又给涂脸上去,整张小脸显得滑稽又可笑,涵虚真君看得可乐,可还端着身份,云埔童子却早已指着她的脸哈哈大笑。

“啊?还是脏啊。”曲陵南瞧向毕璩,“毕师兄,给下场雨呗。”

她当日见过毕璩的御雨术灭火,印象深刻,想也不想便要毕璩给她兜头浇点雨水洗洗。毕璩一听之下微微皱眉,道:“胡扯什么,你自己没手绢么,擦擦便是了。”

曲陵南还真没有那等东西,她掖长衣袖正待胡乱擦擦脸,却听涵虚真君道:“且慢。”

小姑娘懵懂抬起头,涵虚真君递给她一方似纱非纱的帕子,微笑道:“这给你。”

曲陵南接过,冲他嘿嘿一笑,就要把帕子往脸上送,云埔童子哇哇大叫道:“住手住手,此乃四象归土帕,掌教真君亲自炼制的中阶防御法器,你居然拿去擦脸?”

“啊?”曲陵南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帕子,问,“这是个法器啊?”

“掌教,她连用都不会用,给她浪费了,给我给我 ,正好赔我这个香炉鼎。”云埔大言不惭地道,“这个鼎可有来历了,当日我做小童子时它就在这,没准我师傅做小童子时它也在这……”

涵虚真君屈指轻轻弹了他脑门一下,成功让他闭嘴,摇头叹道:“你师傅一生醉心炼丹,最是稳重老成,道心之坚,便是我与道微真君也不及。怎的临到头,却收了你这么个又鼓噪又小气的徒儿?”

云埔童子大声嚷嚷道:“就是师傅见我活泼机灵,天资聪慧才收我为徒,师傅慧眼独具,晓得我与寻常弟子云泥有别,所以才将我带在身旁悉心教导。可师傅一陨落,你们便个个不管我,我委实太过孤苦伶仃,师傅不在,掌教不疼,道微真君几百年也不过问我这可怜的师侄一句,师傅哇,你不在了云埔一个人过得好苦哇……”

他中气十足,哭得又理直气壮,倒让涵虚真君一时不知拿他如何是好。他修行数百年,昔日师兄弟最后只余三人,除御察峰的道微真君外,另一个便是丹云峰云埔童子的师傅道察真君了。道察真君早年为教务而意外陨落,此事一直成为琼华派的隐痛,涵虚真君更是从此对丹云峰实心存愧疚。今日听云埔这么一哭闹,来不及斥责他胡来,却已被他勾起往事,不由得软了口气道:“好好,别哭了,我给你别的东西做赔可好?”

云埔一听有东西拿,便识时务闭了嘴,问:“给啥?”

涵虚真君自怀中掏出一个玉简,丢过去道:“给。”

云埔童子是个炼丹痴人,展开一看,立即破涕为笑道:“啊咧,还真丹的丹方?多谢掌教。”

“还要抢你师侄的防御法器吗?”

“嗨,那等小玩意就让给她好了。”云埔笑嘻嘻地道。

涵虚真君又敲了他额头一下,转身以神识扫了曲陵南一遍,顿时微微颔首,道:“云埔虽然整日胡闹,给你配的丹药却不错。”

“那是。”云埔童子骄傲地昂起头。

“你自己这些时日也算勤学苦练,”涵虚真君问道,“不错,你原本受伤前,是练气期几层修为?”

“师傅说过我是三层。”

“嗯,现下已然四层,”涵虚真君笑道,“这回被御察峰的小子莽撞伤了,反而因祸得福啊。”

曲陵南笑呵呵地点头,道:“反正我也没事,太师傅莫要太罚那人可好?”

“哦?你居然还会替他求情?”涵虚真君问,“他可是险些把你毙于剑意之下。”

曲陵南振振有词道:“我师傅说了,被那剑意伤着是我本事不济,给他丢人,我觉着说得对,若这里每回门派打架都罚打赢的人,那大伙还打来干嘛?修炼作甚?”

涵虚真君扬起眉毛道:“可那小弟子本在西那峰,却私下学了御察峰的东西,又于同门切磋时存心夸耀,贪慕虚荣,长此以往必道心不稳,修那北游剑诀反倒会害人害己,你觉得不当罚?”

小姑娘一下被问懵了,摸头老实道:“啊,这个,这个我没想那么多。”

“你心地至善,不记恩怨,原是难得,只是这门派规矩,却不是端看一面之因,片面之词,否则何有中正可言?”

“是,我错了。”

涵虚真君哈哈低笑,眼睛一瞥那被削断的炉鼎脚,微微一亮,问:“适才怎么弄断这只鼎炉?”

小姑娘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为何,只是练功时忽而想到《琼华经》里头一句话,不知怎的,就有一股气从手指头冲出去。”

“哪句?”

“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小姑娘抬头问,“太师傅,这句话听着好生奇怪,柔的东西如何克坚?我初时觉着是胡扯八道,可后来觉着大有道理。”

“哦?说说。”

“那灵力不就是无形无色无味,柔如水韧如丝么?灵力能催生火球,能催生冰剑,练得好时不就是能开山劈海么?”

涵虚真君微微颔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想说什么,却终究叹了口气,道:“琼华经乃我派根基,可这句话说得太多,反而没几个人明白其间真意了。丫头,太师傅再给你一样东西吧。”

曲陵南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涵虚真君拿出另一个玉简,递给她道:“此乃我早年所用剑诀,后来元婴大成,便不再用了。你催动灵力,贴上额头,即可见其间记载。”

“啊,这么好?”曲陵南高兴地接过,忽而问:“那为何之前要我背书?您这样,师傅也这样。”

“不背个滚瓜烂熟,你又如何触类旁通?”涵虚真君哈哈低笑,道,“便是你师傅现在,受罚也是要罚抄《琼华经》。”

“真的?”

“嗯。”

曲陵南为跟师傅一个待遇而嘿嘿低笑。涵虚真君再度摸摸她的头发,告知三月后再来考核她剑诀练得如何,若没练到一层便要如何罚她云云。小姑娘一一应下,涵虚真君便乘云而走了。

留下毕璩微笑着看她,自怀中掏出一只紫色纸鹤,递过去道:“文始真人命我将此传音鹤给你。”

曲陵南欢呼一声抢了过去,拆开来以灵力一探,那只纸鹤立即飞到半空,口吐孚琛之声:“小南儿,莫要怠懒练功,切记。”

师傅虽未说练什么,但曲陵南知道,他是又在嘱咐必要练好“青玄心法”。虽不知此心法如何博大精深,但曲陵南心忖,这定是自己现下修为浅薄,无从窥心法要义,定要好好修炼,才不辜负师傅一番教导。

她对毕璩笑嘻嘻地,毕璩也没往日不耐,甚至看着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温和,道:“此番你受伤,究其根源,是我不曾详细告知你门派规矩所致,你既已好了,当回主峰,从明日开始,我来教导你门派规矩。”

“啊?”曲陵南大感头疼道,“师兄,那什么,我不闯祸便是,规矩就免了吧……”

“万万不可,”毕璩正色道,“你已为我派弟子,我就当尽力助你一程,且过半年乃我玄武大陆四大门派众内门弟子斗法大会,历来规矩,各峰选新进弟子参加,我主峰这些年只进了你一人,我断不许你出去后有行为不妥之处而损我派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琼华经》在琼华派中人人皆知,人人唾手可得,但却只有少数几个人愿意去聆听它讲什么,这让我想起今天的学生们,咨询之发达是前所未有的,要什么书什么资料,基本上都能搜得到,但反而愿意去读书,读好书的人越来越少,也是这个原因。世界上从来不缺乏道理,缺乏的是聆听道理的人。衷心愿各位看官在看完网文之后,也去找本纸质书读读。

明天有更。/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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