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一百章(1/1)

散出去的人马很快就传回来了消息,毕竟是这样地毯式的寻找, 香港又不是很大的地方。

就在已经得到一些确切消息的时候, 刘标把一个档案袋送到了叶佳妤面前,“这是叶总交代要给你的, 还说……”

他顿了顿,叶佳妤有些疑惑, 催促了一句, 他才继续道:“叶总还说, 等你看完之后,千万要稳住, 一定不要冲动。”

叶佳妤还是不明白,只是哦了一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刘标摇摇头, “……还是你自己看的好。”

这些事连叶锐渊都没有足够的决断方面告诉她,那他又怎么可能跟她讲。

叶佳妤点点头,让他去休息了, 自己打开了档案袋。

档案袋里是一叠厚厚的纸,叶佳妤后来很多年里,提起这次香港之行, 总要想到这一叠把灯光都衬得惨白的纸。

那叠纸的开头贴着一张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报道,标题和警方侦破一桩绑架案有关,照片上的几个孩子瘦瘦弱弱, 衣衫褴褛, 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报道的时间是上世纪九十年代, 当然没有什么为受害者打马赛克的做法,摄像机拍到的几个孩子都有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眼。

他们被父母抱着,神情惊恐而麻木,似乎对周围的人群感到恐惧。

叶佳妤看得有些疑惑,耐着性子继续看报道的内容,当看到里面有一段是心理学专家的话时,她愣了愣。

曹望年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听沈砚行和辜俸清他们提起过的。

报道多有语焉不详的地方,只说这几个孩子被关了半年,但这半年里歹徒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全都一笔带过。

她接着往后翻,第一页就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孩即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也还认得是冯薪。

叶佳妤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大哥会把这些资料给她看,他为什么要去调查他们,是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劲么?

她抱着疑惑开始阅读表格里的记录,上面详细记录了冯薪的年龄、性别和家庭背景,以及……他曾经被绑架过。

他是开头那篇报道里绑架案中被解救出来的孩子之一,想到沈砚行和他的关系,她迫不及待的一目十行看完后面的那页记录着辜俸清的纸,接着往后翻。

第三页是一张黑白照片,红色的印章上盖着“已死亡”的印戳,叶佳妤心里一颤,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记录里有一句话,“在绑架关押的半年里,数次遭受性Ⅰ侵犯和虐待,被解救后于1993年春跳楼身亡,随后其母亦自杀,其父顾伯璋下落不明,恐已不测。”

短短几十个字,将一家三口的结局全都写了出来,冷冰冰的,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叶佳妤的手停住了,她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往下看,接下去的那一页,一定是沈砚行的。

她不敢去想,沈砚行在那么小的年纪时,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窗外有风灌了进来,明明夏天的风一点都不凉快,却还是把她吃了个哆嗦,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咬着牙伸出手去,秉着呼吸翻开了新的一页纸。

六岁的沈砚行就这样撞进了她的眼里,眼睛很大,有些腼腆,又似乎很害怕,他的手紧紧抓着大人的衣襟,那是他的父亲。

“被绑架关押后,与顾荥禹一样遭遇性Ⅰ侵犯,但未遭受身体虐待,全身无明显伤痕,于顾荥禹自杀后和另两位同伴一起接受心理干预治疗,主治医生曹望年。”

叶佳妤读到这段话时脑子里“轰”的一声,耳边像有铜锣声响,闹哄哄的,让她立即手足无措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沈砚行眼底的光芒总是那么的奇怪,像有枷锁将他捆绑在深渊,她曾和母亲说过的,“……那个秘密让他觉得很痛苦。”

又忽然想起,他总是偷偷的惶恐不安,跟她说不许走不要离开,为什么会这样,她从前不明白,如今却全都懂了。

她还念及当初他评价自己,说自己乖张不懂事,时候来锁在延和居里日日静思己过才学会了一点道理。

原来,他是在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同伴,四个人的旅途,最终只回来了三个人。

那个时候,他们是不是才六岁?叶佳妤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态,连几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她想不通,却相信这些事是真实存在的,她觉得心痛,可是除了哭泣,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做。

幸好沈砚行不在眼前,否则她要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他是不需要怜悯和同情的,更不屑于诉苦,提起这些事,就是掀开他的疮疤,除了彼此都痛苦,没有任何好处。

叶佳妤用手背抹了眼泪,朦胧着泪眼继续往下翻材料,让她惊讶的是,接下来那一页,却是她自己的。

那一页的记录除了打印的字体,还夹杂了手写的钢笔字,她认得,那是大哥的字迹。

越看越惊讶,她早就听母亲周蕙提过她小时候差点被拐子抢走的事,却没想到,这件事还另有玄机,而且和沈砚行被绑架有着莫大干系。

联系起这两件事的,是最后一页材料里那张照片中的汝窑天青釉葵花洗。

通过这份资料,叶佳妤终于知道为什么沈砚行会再次失踪,不世的珍宝被文物贩子带到了英国,进入大家族的私藏馆,又被偷换,几经辗转回到国内,先是经过了沈老爷子之手最终归于叶家。

而原本拥有它的家族,对它念念不忘,服务于家族的合伙人要为老板找回宝物,于是追查到了国内,这才发生了将沈砚行四人绑走的事。

之后又得到消息宝物其实是在叶家,于是试图故技重施,但他们算错了叶家的势力,被迫暂时罢手。

然而又在二十八年后卷土重来,目的除了那件葵花洗,还在于沈砚行,他们希望沈砚行能替他们服务,为他们带来更多的财富。

什么青玉把莲水虫荷叶洗荷叶洗、祭红釉梅瓶、元青白玉衔芝卧鹿和耀州窑青釉刻花婴戏纹碗,都是他们为了吸引沈砚行注意而利用死者和凶手之间原本的矛盾使他们自相残杀的手段,到了后来失窃的圣主得贤臣颂笔筒,以及《郊野图》,都是为了进一步将沈砚行引出来。

他们为了沈砚行,真是煞费苦心。

当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叶佳妤原本慌乱的心却意外的开始镇定下来,既然废了那么多功夫,他们就不会轻易弄死沈砚行,至少现在他还活着的机会很大。

只是现在风头这么紧,也很难讲对方会不会生出杀心来。

叶佳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哥把这些事都告诉她,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够有足够的警惕和在意,万事都要小心应对。

可是接着她又叹了口气,她曾经纠结了几次,想知道沈砚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得知。

心里头有些后悔,这种那么残忍的秘密,不知道的时候比现在好过多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窝,觉得一抽一抽的疼,张了张嘴,大声喊了一声:“……标哥!”

刘标听她声音似乎有些尖利,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就破门而入,“小姐,你怎么了?”

随后冲进来的,是拔出了枪的卢比。

“我没事……”叶佳妤低下头,胡乱抹了把眼泪,“你……你帮我找个火盆来。”

刘标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挪开了视线,应了声好,离开时顺手把卢比拽走了。

出了门,他低斥了声,“把枪收起来!”

“小姐她怎么了?”卢比忙把枪收好,又低声问道。

刘标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小姐知道沈先生以前的事了。”

卢比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这些事老板吩咐查过,递到他和太太跟前时,太太都要气疯了,接连砸了两套茶具才冷静下来。

他不说话,刘标就也沉默,把火盆送进去之后,又安静的退了出来。

叶佳妤点了火,把那份资料一页页投了进去,火苗窜上来,把她的指尖燎得生疼。

那些照片和字体渐渐都化成了灰烬,叶佳妤泼了一杯茶水,将火扑灭,望着火盆发起了呆。

从今往后,这一切,谁都不要再提起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义理再生之身也。”

她念着念着,突然就哽咽了起来。

而此时的沈砚行,还在为壹鉴定古玩,他一件件的把赝品扔到对方脚下,“……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也是假的。”

看着他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的心里涌上了无尽的快感,他知道,他们原本的目标只有葵花洗,但他们同时又很贪婪,想自己攒些宝贝,挑唆杀人的事他们干得不多,更多的是各种盗墓和买卖。

只是他们不懂,这世上的古董造假,有人足以做到以假乱真,他们这些半吊子,又哪里能分辨得清呢。

他放肆的嘲笑他们,不需要言语,只用一个轻蔑的眼神就足以刺痛他们。

原本以为马上要到手的钱财,顷刻间全都化为乌有,是个人都觉得心痛,更何况他们。

“翟先生,四五月份的时候你是不是如果影视基地?”沈砚行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暗影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自己,于是迟疑着点了点头,“……没错。”

“那我女朋友遇险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沈砚行见他承认了,目光立刻变得锐利起来,死死的盯着他看。

其余人似乎都不知道这件事,竟然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暗影摇了摇头,“那只是一场意外,如果不是你和警察赶到,我原本想救她的。”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那个时候阿渝已经和歹徒僵持了很久了,你总不可能是和我们同时到的现场罢!”沈砚行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暗影脸上讪讪的,沈砚行则转过眼去,又不理人了。

基斯一直都没有说话,他似乎很忙,过了一会儿,他和壹走到了一边去,“已经查到我们这里了,怎么办?”

他们现在简直就是势单力孤了,壹很无奈,不停的在原地踱步,“早知道……”

早知道就先把沈砚行带回英国去,而不是留在这里,期望他屈服后帮助他们捞一把再走。

零看了他一眼,“我已经退掉了所有要收的货。”

壹点点头,“实在不行,我们就……”

他边说边看了一眼沈砚行的背影,目光露出些凶相来。

暗影有些犹豫,“真的……要这样?”

“不然呢,要死,也要拖着他一起死,反正我们都已经逃不了了。”随着话音落地,壹的神情变得越来越疯狂。

行动第二次失败,追查的汝窑天青釉葵花洗拿不回来。无法完成任务,老爷子老了,想在死前完成这件事,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搞砸了事,回去也得不到好果子吃。

而现在,已然是回不去了。想到这里,壹的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

早晨的阳光从门口漏进来,叶佳妤看着手机上新收到的短信有些错愕。

“沈砚行在天水围天晴邨晴碧楼附近的烂尾楼,你自己一个人前来,中午十二点之前,不许带任何人,否则立刻撕票。”

沈砚行还活着!

这是叶佳妤此时浮现在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她有些激动,片刻后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条信息是刚刚收到的,在此之前,所有传回来的消息中,只提到了带走沈砚行的那伙人可能在天水围出现过,还没能精确到具体的地点。

这个信息也不是任何她请托过的人发来的,号码都不认识,不确定真假,不确定敌友,她之身前往,风险实在太大了。

她舔了舔嘴唇,觉得口有些干,连喉咙也是,吞口水时觉得有些疼。

想了想,她还是走了出去,已经十一点了。

如果冒一点险,就能把沈砚行带回来,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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