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大失所望(1/1)

小太监越瞧离盏的容貌越觉得不妙,心里生了抵触的情绪,但终究不敢违抗顾扶威的命令。

他挪着小步子走到离盏跟前,将伞面覆到她头顶,照样殷勤不已:“姑娘留神脚下,宫里的石砖还没来得及磨糙,落了雪便滑的很。”

“多谢公公提醒。”

宣灵宫靠南,隔得忒远,他三人窜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了宣灵宫的门口。

朱红色的宫门紧紧的闭着,外头把着五六个侍卫,肃穆得紧。若不是宣灵宫修得富丽堂皇,离盏定以为这是冷宫了。

撑伞的公公略略欠身,笑的尴尬。“王爷稍候。”

说罢,走到那几个侍卫面前比划了一阵,也不知说了什么,那些侍卫同时一惊,连忙开了门,恭恭敬敬的邀他们进去。

里头早有宫女伫着,见顾扶威来,一人赶紧上来相迎,一人立刻调转方向,进去通传。

“公主,祁王殿下看您来了!”

之后,听见趿拉鞋的声音。

丫鬟忙不迭前来恭迎顾扶威,人迎到门槛边上,才发现他后头跟着个女子,身子不由微微一顿,偏头和那小太监对望一眼,那小太监只是憋屈的摇摇头,宫女也不敢相问,继续迎着他们进去。

红玉珠帘,绿樱绒毯,角落里蹲着两只瑞兽,嘴里吐出袅袅白烟,和屋子里弥留的药味糅杂在一起,缓缓的蔓延。

离盏鼻子灵,能将那药味和熏香味纷杂开来,仔细一嗅,白烟里隐有麝香和宴蝶果的味道,这两样合在一起,颇似女人用过脂粉后散出来的体香,有放松心智,催发情欲的作用。

不过跟合欢散这类比起来,药性自然是不够的,它顶多算是助兴。只是闻得多了,那甜腻腻的味道难免会让人想入非非。

离盏心里沉了一下。

一个连饭都吃不下的人,日常熏这样的熏香,怕是不大可能。只要太医院的人来过,肯定能闻个清楚,一旦将此事上报给皇上,她这宣灵宫哪里还能留得下这香引子?

可想,这是今儿特地点上的。

所为何人,不言而喻。

她不该来的,真真是不该来的,离盏掀了眼皮子,抱怨的瞧了顾扶威一眼。

顾扶威承下她的目光,坏坏的笑了一下,仿佛她心中所想已被他了然于胸。

他继续朝前走,终于也觉察到了这股异香,只是他不通药理,大约是觉得刺鼻,微微耸了耸鼻尖,又拂袖扇了一扇,随即掀帘而入。

这间主屋很大,靠窗有软塌,正北方是两张太师椅,中间放一高案几,案几上有个大大的花盆,盆里栽着一颗金盏兰,裹着两粒小小的骨朵,甚是娇艳。

离盏跟在顾扶威身后,扫了一圈屋子,不见霁月公主的身影,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四季芙蓉屏风后头传来。

两个小丫鬟搀扶着个皮包骨的女子出来。

与其说是搀着,不如说是拖着,那女子委实瘦得不成人样,两根脚脖子细得像根蛇尾巴似的搅和在一起,荡在地上一点一点艰难的拖行。

肩骨耸立,腮肋俱清,一身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棉绫裙挂在她身上,就跟支在一木棍子上似的,摇摇欲坠。

若不是珠玉满头,金钗鳞亮,哪里能一眼认出来,这就是曾经风光无限,逍遥跋扈的霁月公主。

“祁王殿下……”

霁月公主远远的喊了一声,声音有些作抖,却分明带着喜意,并且加快了脚步。明明离盏和顾扶威站得不远,可她眼无旁人,近乎是朝他扑过来,两旁的宫女使劲的驾着她才将她搀稳。

她走到祁王面前来,目光落在他无双的容颜上稍许,苍白的脸上腾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祁王殿下。”

“霁月公主。”顾扶威薄唇一掀,彬彬有礼的朝她做了个揖,周权的礼数生分的将顾牙月圈离开了自己的地界,仿佛一尊四面佛一般,处处都无懈可击。

霁月公主楞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勉力定住自己的笑。

“祁王殿下快坐,萍儿,快去把备好的茶和点心端来。”

萍儿自是欢喜,自打柳衍死后,顾牙月就再也没提过和吃喝相关的词儿来。“奴才这就去拿。”

“殿下坐。”

顾牙月指着软塌上的座位招呼着,自己由人缠着,慢慢坐到了另一边,宫女知道她体力不支,拿了厚厚引枕支着她的腰身,让她可以舒服的靠在墙上。

软塌临着窗户,光线亮堂,霁月公主安坐下来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顾扶威身侧还立着个人。

起先只是觉得那抹雪白的身影在阳光下明艳得让人无法直视,待她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忽而心口犯起一阵绞痛。

她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病入膏肓了,出现了幻觉。

夜里噩梦的时候瞧见她和顾扶威在床上滚来吻去也就罢了,青天白日的,离盏怎么会站在她的宫中?

“这……这是……”她嘴皮子颤着,要问话,问不利索。

“殿下不认识这位姑娘么?”顾扶威问话间,全是肯定的语气。

旁边的宫女见着公主情绪激动,有些骇着了,连忙上抚着她的后背顺了顺气。

霁月公主艰难地点了点头。

顾扶威笑:“公主贵人多忘事,这姑娘是本王的随侍大夫,秋猎的时候随同本王一起出列过,这一晃眼,公主全无印象了。”

顾扶威的声音低沉却又清晰,白光从窗户里射进来,落在他挺拔的鼻翼上,在右侧落下一片灰色的影子。

一切都是这般真实,与她梦里反复出现的幽影截然不同。

梦里的祁王,总是伸手之间就化作烟尘飘走了,而眼前这个祁王,掸了掸肩上的落雪,整个人端立如钟。

她苦心孤诣,千祈万盼才求来的人终于来见她了!

可高兴不过半刻,又被旁边这抹雪色的身影败坏了去。

那他身旁天仙一般的人,穿着件玄紫色刺绣梅花竹叶广陵通袖棉服,外头压着厚厚的狐狸大氅,头绾风流别致倭堕髻,两边鬓发垂下,垂如肩下乌黑发亮。胸鼻尖和下巴冻得粉嫩嫩的,隐在雪白的狐狸毛里,引得人手痒想去掐她一把。

她瞧瞧离盏,再瞧瞧自己。

浑身除了一把骨头,便是暗色的皮肤和凸起青色血脉,这一刻,她甚至没了抬头的勇气。

兴奋的精神一下子萎了下来,她不知道祁王来究竟存着怎么的心思,更不知自己是否应该为他的到来而感到高兴。

甚至在这一刻她才幡然醒悟,为顾扶威绝食真真是件可笑事情,把自己折磨成这样,自惭形秽已经深深凿刻在了她的脸上。

“离小姐来做什么?”她低着头,很消沉的问了句。

顾扶威很自如的答:“自然是来给公主看病。公主虽得太医诊治,可本王听说,效果甚微。离大夫是民间大夫,不过医术甚是高明,公主大可放心。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本王一心希望殿下能转危为安,自然要竭尽所能,搜找能人异士,以保固殿下千金之躯。”

这关切又不越界的话,仿佛一块大石头,牢牢实实的堵到了顾牙月的心眼子上,她咽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

“盏儿,你给殿下看看病情先。”

“是。”

离盏放下暖炉,提着药匣子走到顾牙月身边,将匣子置在案几上,抽了盖子,从里面掏出一块丝绒小垫,“殿下可否将手伸出来,让民女为殿下把把脉。”

顾牙月低头,一动不动。

旁边的宫女委实尴尬,可又不敢说什么。

离盏只好硬着头皮试探,“殿下?”

哪知道顾牙月突然抓起那块小垫就朝她脸上砸去!

离盏惊得一个撇头,还没来得及让开,那小垫就稳稳的落入顾扶威的手中。

他好好打量了顾牙月一番,才缓缓的将那绿色的锦缎小垫放回原地,嘴角的笑意愈发温柔,眼底里的逼迫之意就愈发让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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