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身在局中(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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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先是觉得好笑,再看她神色凝重,黑而大的眸子霎也不霎,便慢慢敛了笑意,闲闲道:“阿姜……有甚事不妨直说,毋需这样兜来绕去。嗯?”

也对,两个擅长套话挖坑的人在一块儿,有人说了第一句,另个就可以透过表面儿,听出内里到底要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些……谢姜扔了绕圈子那一套说辞,索性单刀直入:“阿父阿娘来了新都,你为什么不允我见他们?”

仿似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九公子眸光一闪,反问道:“阿姜真的不懂么?”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眸光温柔缱绻……仿似看了心爱、心仪、又万分珍惜的那个。

谢姜不由心中一恍。

往昔纷踏而至,由积玉亭相见,到九公子软硬兼施强送新月,再到这人一路相伴到郚阳谢府。再往后便是这人处心积虑,将她由赵府带出来。

或许谢姜初时不懂,但是在荒滩沼泽里,他舍命挡箭时,她便知道,这人真的铁了心。

像他这样目下无尘的天之骄子,倘若真的喜欢,应该是爱便如珠如宝,绝计不会任心爱的女人受委屈。

但是……纵使他看着护着,又挡得了什么用?二夫人不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思来想去,谢姜心里一时酸酸涩涩,说不清到底是甚么滋味儿。

谢姜便垂下眼睑,待掩去眸中一点湿意,方抬头看了这人。细声道:“你是不是怕……我会随阿娘回去。”

“不是怕你随她回去,是时机未到。”

九公子凝神看了她的小脸儿,柔声道:“倘若你就此随谢夫人归家,今后……不管怎样,怕是谢大人夫妇都心结难解。”

谢姜一时语塞。

“我早就说过,一切有我,你这小东西偏不信。”

九公子点了点谢姜鼻尖儿。语气里既有几分喟叹。更似有几分感慨:“歇息罢,两天之后便要回祖宅。阿姜可要养足精神。”说了这些,这人便一手掀起半角儿薄被。一手平伸于枕上。

这是明晃晃……邀人睡觉的意思呐!

谢姜咬了咬嘴唇,怏怏躺下。

“嗯,睡罢。”九公子扯了薄被将两人盖妥贴,遂将她揽在怀里。

小雨淅淅沥沥。间或被风一卷,便砸在窗棂上。

窗外一时“啪啪”作响。

谢姜嗅着冷洌的松柏味儿。一会儿便眼睑发沉,待又被这人哄小孩儿似拍拍后背,不一会儿便入了梦。

第二天。

九公子起榻便去了前院儿。午食时远山过来送了两只鹿崽,言主子对谢姜留了话。令仆妇取了鹿血补身子可,养了玩亦可。

两只鹿崽不过四五个月大,还不知道怕人。谢姜看它们在院子里蹦来跳去实在有趣儿,便让北斗割了嫩草来喂。

不过半个时辰。北斗一溜烟儿跑回来。待过了木桥,瞅见谢姜仍在廊下坐了,便脆声喊:“娘子,嫰草来了。”嘴里说着嫩草,两眼却瞄了一圈儿四周。

这是有密事禀报的架势。

谢姜瞟了眼玉京寒塘两个丫头。

当下玉京闷声走到厢房屋山墙下,瞅瞅这个位置,东边可瞧见小木桥,石板路南北两头又尽收眼底,小丫头便站了,回头向谢姜比了个手势。

这边儿寒塘直接去了木屋后头。

“娘子,奴婢方才听人说了闲话。”

北斗上前屈膝施了见礼,礼罢,便贴过去一手扒住廊下木栏,一手捂着半拉小脸儿,小小声道:“方才奴婢去梅花林里割草,听见两个仆妇提及谢将军。”

待神秘兮兮说了这些,小丫头又往前凑了凑:“外头疯传,谢将军曾经应允锦绣公子……无论他相中谢家娘子中哪一位,谢将军均会应允。娘子,谢将军指的是娘子罢?。”

虽然北斗说的不清不楚,谢姜脑子里转了一圈儿,便知道这又是九公子作的好事儿。

谢姜不动声色问:“只说了这些么?”

“哪里只这些,两人嘀嘀咕咕说……锦绣公子做事素来光风霁月,若非谢将军先前许诺,公子又怎么会去赵家硬抢?想是公子相中谢娘子,谢家人言而无信,私下里又将谢娘子许配于赵家,公子这才咽不下这口气。”

一口气说完了,北斗眼巴巴看了谢姜,小声问:“娘子,奴婢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听得出来……此种说法对娘子只有好处。是不是呐?”

当然是有好处……谢姜垂下眸子。

这样一来,一则九公子抢人的恶劣行径,顿时变成了维护自身“颜面”的正当手段。

二则,“洗清”自身怕不是九公子的目的,他的目的是利用人言可畏,来迫压谢策应诺。应当初许允“不管相中谢氏哪位娘子,一概应允”的诺。

三来……更重要的是,九公子既便待她如珠如宝,亦是难压服底下仆奴们非议她的身份。而此言论一出,因王谢两家曾有婚姻约定,她便转而成了锦绣公子的未婚娘子。

如此一来,既“洗白”了九公子,又迫谢策插手调停谢氏内部,更为她“正名”。

端的是一箭不知道几雕的好计。

仔细思忖了这些,谢姜不由摇头……如此摆了谢策一道,他会善罢干休么?

“娘子,还有更好的消息哎!”

看她脸色不大好,北斗顾不上韩嬷嬷两眼瞪的溜圆,两手一撑,跳进迥廊,上前贴了谢姜嘀咕:“夫人被大王封为徳淑夫人,现大王在新都赐了府宅田亩。娘子……夫人再也不用回新郚郡了。”

二夫人成了德淑夫人?

谢姜眉头一蹙,瞬间又松了开来,尚未来的及开口,韩嬷嬷倒一把扯住她的袖子,颤声道:“娘子,二夫人她终于熬出头了。”说了这话,略一思忖,便又喃喃自语:“晌不晌夜不夜的,大王怎么会下这样的诏令?”

老嬷嬷疑惑,谢姜可不糊涂。九公子既然处心积虑为自家“正名”,自然也不允自家带着“庶女”帽子进王家。

何况,他掐了二夫人被封夫人这个“消息点”,来散布谢策曾经应诺的事情,既有威赫之意又有示好之心……谢家若应,则是皆大欢喜的喜事,若不应,则难脱悠悠众口讨伐。

谢姜眯了眸子去看天际……如此一来,于面子里子,不管是谢策亦或是谢怀谨,还是谢家族人,好似只有一个选择……大大方方应诺。

刚才是激动的过了头儿,谢姜能想到九公子,韩嬷嬷迷证过来,亦想到了他这一处。

垂头思虑半晌,老嬷嬷不由抬眼看了谢姜:“娘子,老奴看九公子对娘子……唉!”

谢姜没有注意韩嬷嬷欲言又止,她只想到,先前这里内言不出,外言不进,封的有如铁桶般,如今从两个仆妇“闲话”可以知道,九公子有意松了手。

“先不理这些。”思忖片刻,谢姜平平淡淡道:“嬷嬷,不如等会儿你去新都,看看阿娘可安好。”

潜在的意思,一则证明妨间传闻是真是假,二来报个平安。

韩嬷嬷人老成精,自然清楚她的未尽之意,当下略一屈膝,缓声道:“是,娘子,老奴……。”

刚说了半截儿,谢姜忽然手掌一竖,做了个止声的手势。

韩嬷嬷不由顺着她的眸光去看。

一行六七人,沿着碎石小径走走停停,看方向,显然要过木桥。

因隔了条宽约丈余的小河,且对岸又假山花树东一簇西一簇,影影绰绰中,谢姜仿似看见前头那位……身形廋肖挺拨,行走之间大袖荡荡,说不出的儒雅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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