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束光(1/1)

一场手术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 陆景和先一步从手术室出来, 将情况告知给不知何时赶来的病人家属,才撑着身心俱疲的身体走到楼梯间。

大风呼啦啦的涌进, 好像还能隐约听见从没关紧的门缝中传来的哭声,断断续续, 引人烦躁。

陆景和就着凉风长舒了一口气, 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蛋糕屋的,陆景和回了条解释短信过去道歉,随即找到宁思的号码拨了过去。

没人接。

已经将近十二点, 可能睡觉了吧。

陆景和又垂下眉, 打开微信按开跟宁思的聊天窗口,踌躇了一阵,才打下六个字发送过去, 随着信息框的弹出,满屏的蛋糕特效零落散下。

他看着有些心酸和讽刺,又给她发了句“晚安”, 暗熄屏幕。

怔怔地站在窗前出了会神,直到眼睛的酸涩感传来,陆景和闭了闭眼, 缓过因被风吹得过干而导致的刺痛, 才抬步回办公室。

他的车没开来, 这个时间也懒得叫车了, 况且他这副状态, 反正无论回家还是留在医院,都注定难眠。

骨科住院部的值班医生在走廊上看到陆景和,有些发傻:“陆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临华路那边出了车祸,顺路送过来。”

“刚做完手术?”

“嗯,我先去休息了。”

“好。”

值班医生点点头,看着他背影慢慢离开,收回视线打算继续巡房,脚迈开半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过身却发现对方已经快走到办公室门口。

他皱了皱眉,心想着反正几秒后他自己也能发现办公桌上睡了一个人,便算罢懒得再喊住他,免得吵醒病人。

陆景和低着头推开办公室门,一时心绪紊乱并未能发现里头有人,直到重新关好门往里走了几步,听到浅而绵长的呼吸声,才抬起头,看到趴在自己办公桌前熟悉的身影——

“思思?!”陆景和很好地饰演出什么叫做“完全傻站在原地”。

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本来就不小,宁思恍惚间已经有些被吵醒,加之又被男人这么完全没有放低的声量一喊,总算是慢慢意识回笼。

她半睁着一双还没睡醒的眼,没什么力气地嘟囔着问道:“才刚结束吗?”

“嗯,”陆景和看着她的困倦模样,走上前微微使力抱起她,随后坐在她坐过的地方,让她靠坐在自己大腿上,动作很轻地替她把贴在脸颊的发丝顺到耳后,怜惜问道,“等很久了?”

“没有,”宁思摇头,“等一会儿就睡着了。”

偷换概念啊。

陆景和无声叹气地在她发丝上落了一吻。

没问她怎么出现在这里没回去,这种问题问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白痴,只是对于她会在这儿,很心疼。

宁思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闭着眼寻了个舒服姿势倚靠着他,继续舒缓自己的困意,哑着嗓子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没救回来。”

“啊?!”宁思刹那间清醒了不少,眼睛睁大,猛地看向他,惊讶问道,“这么严重?”

“嗯。”陆景和低低肯定道。

毕竟前车毫无预兆地就转方向盘,后面来车根本没反应的时间,毫无减速地直接撞过去。

被撞车辆的驾驶员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他去到的时候,副驾驶座那人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吊着一口气被送至医院。而另一车辆的驾驶员,虽说安全气囊冲减了不少的撞击力度,但造成的胸腔内出血和骨折还是很棘手。

男人倦容明显,眼中布着淡淡的血丝,眉心微蹙,身上还残留着在手术室待久了而沾染上的味道,很浅很淡,有些冰冷,但又十分让人心安。

宁思不清楚他当中有几分是因为手术之后的疲倦,亦或是是受到仅几个小时就一条生命在手中流失的影响,仰着脖子看着他怜惜道:“那你今晚好好休息。”

陆景和应了一声,之后没说话。

下巴支在她脑袋上,合眼休息了会,薄凉的空气掺杂着她发丝似有若无的馨香一并萦绕在鼻尖下,一点点侵蚀本在看到她时就消散不少的心烦意乱。

陆景和又将手臂收紧了点,宁思察觉到他的力度,奇怪着正要重新看他,下巴才微微上抬,就感受到一抹温热覆在自己眉心,随之而来是男人在夜里沙哑而低醇,心软得不像话的嗓音想起:“思思,对不起。”

宁思倒是没错愕于他突如其来的道歉,用相较于他就清亮许多的声音安慰道:“干嘛道歉,又不是你架着手术刀让那个人翻栏杆的。”

从字句到语气都在明确地表示着她确实是不在意今晚的事情,但陆景和依旧是很愧疚。

“我今晚又把你扔下了,”担心她没理解真正应该责怪他的点,陆景和解释道,“本来救护车来了,我把结果跟他们交代一下,离开也没事,不一定非得跟着回来医院。”

“但是从你救那个人开始,他就是你的病人了呀。”所以作为医生,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对自己的病人亲力亲为,实属无可厚非。

陆景和听着她的看法,不知道该幸运自己找了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女朋友,还是该因她这份体贴越发心疼,一个医生,交往对象如此善解人意,还真是一件值得炫耀骄傲的事。

他轻叹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心:“可我好像总是在失约。”

从一月份第一次约好午饭,到这一次。

仔细想来,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次约见,本就是迁就着他的时间定下的,结果到最后反而又因他工作上临时有事,害得两人空空期待一场。

宁思一听到他这个“总”字,就知道他在郁结什么。

实话实说,之前每回临时取消计划,当时会有怅然是人之常情,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都是可惜居多。

当然,也不敢保证自己以后就绝对不会因为之类的事情,对他产生埋怨或是跟他有矛盾,可就当下而言,她是真的觉得可以体谅,更何况跟他在一起,早就预料过会有这种事发生。

于是宁思翻过被他扣着的手,反客为主的开始把玩着起他的手指来,边开解道:“也没有总是啦。”

话落又觉得这么说好像不太好,连忙紧接着又道:“而且我有时也会临时要出任务啊!”

其实说到底,她现在所处的岗位,跟陆景和的相比较起来不过是半斤八两,同样是一个报料电话上门,安排到她就得麻溜地收拾东西出勤,偶尔放假期间,要是她距离报料地点最近,也要手忙脚乱地恢复工作。

胜就胜在他们人手更加充足,大部分时间还是得以较为规律的。

“不一样。”陆景和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怎么就不一样了?”都是爽约。

“……”反正就是不一样,陆景和不知道怎么说,大抵就是她如果临时有事就大家理解万岁,可事情一旦落到自己头上,就只剩下自责,“总觉得能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没关系啦,”关于这点,宁思倒是没有客气地跟他争论,或是为了让他放宽心就去否定这个事实,用理所当然的强调道,“反正我不忙啊,我可以来陪你。”

丝毫没察觉到这话与自己前几句才说的自相矛盾。

不过她会临时接到任务是真,会加班写稿是真,但大部分日子朝九晚五也是真。在陆景和一起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她没少来医院等他,自然和骨科住院科里的人都相互认识了。

陆景和下巴蹭了蹭她头顶,一时没有了声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他支着脑袋,宁思不好挣开去看他表情,良久后才忽的听到他发出叹息:“你怎么就不生气呢?”

“?”沉默这么久结果冒出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宁思听得有些懵,“你想我生气?”

“……”理论上当然不。

他又不是受虐狂,或是闲着无事想要女朋友跟自己闹,只是她这样没有表现出丁点儿异样情绪,却是让陆景和心下不安稳,但是不安的理由说起来……实在是显得自己太过矫情,跟个女人一样。

陆景和干脆别开自己引起的话题,语气低落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道:“晚上的计划都浪费了。”

“晚上什么计划?”宁思这会儿也没管自己头顶被桎梏的重量了,直接抬头亮着双眸问。

陆景和顺着她的动作低下头,不知是外头夜色太浓密,还是今晚的路灯暗淡,他总觉得她眼里藏着的星火格外耀目,让人心悸的同时明晃晃传递过来,似能驱散所有阴霾般。

男人抬手抚了抚她眼底因睡得不安稳又被他吵醒而泛起的青紫,答非所问地“唔”了一声道:“生日快乐。”

宁思毫不意外于他口中的计划,指的就是自己生日。

以对他的了解,这男人对甜食可谓是一丝兴趣都没有,突然建议去甜品屋,不可谓不诧异心生奇怪。

加之她先前说今天休假,陆景和问她怎么这天莫名有假期时,她随意胡扯过去,就注意到他虽是点头,表面相信了她的说法,实则嘴角隐隐的似笑非笑,便猜到他其实心知肚明。

想来也是,医院制度有标明病人的资料是隐私,不过在医生——尤其是自己曾经的主治医生面前,病历本上的资料再透明不过了。

宁思闻言看向挂钟,果不其然,早就过了12点。

这生日好歹也是她期待了几天的,眼下这么简单就结束,就算不至于失望,但失落是在所难免。

这点小情绪宁思也没想隐藏,鼓鼓腮收回视线,认真地看回陆景和,抱怨般说:“过了。”

“过了。”陆景和也无奈。

“记得补给我。”

“好。”陆景和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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