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1)

专用病房区的走廊上的鲜花换了新,不再是那些勿忘我、百合、玫瑰等,反而是换成了清一色的康乃馨,不同的颜色夹杂在一起,看起来清淡舒服,去掉了先前那些花带来的艳俗,给人恰到其处的清淡。

苏木走进病房,无人,被子被叠得工工整整,跟豆腐块儿似的,床上的被单也无丝毫褶皱,平铺得如同没有睡过觉,护士正在整理床头,见有人来了,都未抬头看苏木一眼,一边整理物件一边开口说:“病人在后面的园区离去了,下楼后左转就看得见。”

依言,他下楼去,如护士所说的,左转一眼就瞧见了苏致诚正站在草地上,正面临阳,正在打太极,一招一式慢悠悠的,脸色虽然苍白了一些,但挂着享受表情,似乎很是喜欢清晨沐浴在阳光下打太极的滋味,即使身上穿着一身病号服,这样看上去到被他传出了些许太极服的意味,能将病号服穿成如此这般的,估计也只有苏致诚了。

苏木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在长椅上坐下,安静地等待着他,顺势也从上到下打量了苏致诚一番,这几年来,岁月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将近55的人了,看起来和40多岁时没太区别,精神矍铄,麦色的肌肤上很少都有皱纹,除了头上的白发多了少许,眼角的细细皱纹也添了几根,如若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来他的那张脸已经悄然随着时光的流逝在变老了。

“这几年,在外头过得怎么样?”苏致诚吐气,收回神,闭着眼问他。

“好。”他答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顿了顿,他继续补充,“住院几天了,严重吗?”

“两三天了,不怎么严重,就是出去应酬时多喝了几杯,人老了,身体也就跟着不中用了。”

语毕,一阵沉默,唯有周围的鸟声正在啾啾叫着,细碎的阳光落在地面上,仿佛金色的蝴蝶,随时随地的都可能展翅飞走,忽地,除草器呜呜呜的声音在附近想起,炸耳至极,扰乱周围片刻的清静。苏木抬手,阳光恰好落在她的掌心,隐隐闪动,想要破光而出,逃离掌心,他试着握了握,无用,他突然就觉得好笑,大概叶浔才会做这种事情。

“舍得回来?”苏致诚笑,情绪里摆明了不相信。苏木多久都没回来了,他记不清,从过去的某一刻开始,他就突然消失在苏家,像是在宣誓不再是苏家的一份子,也不回来探望家里的人,好像是真的决裂了,好像有没有,每个月的固定通话还是在,电话里不超过两分钟的通话,然后挂断电话,不管事父子之间,还是母子时间,好像已经无话可花,有的只是沉默和尴尬。他忽然觉得或许是自己当年做错了,逼得苏木走了,可是哪里错了呢?他至今无法理解,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儿子能走得这么彻底,不带留念,每次江梅太想念苏木了,只会找一个借口,生病了生病了,初始苏木还会相信,来回走一趟,谎言多了,总有被识破的时候,关系只能陷入更僵持的截断,之后的好长时间里,苏木对于生病这俩个词,无动于衷了。他前几天还在想,江梅又是这种老法子,苏木不一定会回来呢,没想到终究是回家了。

“姜叔说你病了,我信他。”

呵,苏致诚笑了笑,不作答,原来如此,一个外人都比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好得多,信任得紧。

“现在也看到了,我挺好的,没什么事呢。”

“我明天就走。”

“小舒回来了,不多陪陪她?”

苏木拒绝得毫不犹豫:“父亲,小舒和我没多大关系,我对她也没有其他的感情,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她上面,也不会答应什么请求。”

预料中的答案,苏致诚拍拍他的肩,不慌不忙地讲:“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何必这么着急回去?难道这个家里没有你再值得留恋的东西了?再怎么你是我儿子这个事实改变不了,无论如何你又多不愿意,不待见,不喜欢在苏家,你总归是苏家的人。”

苏木却是讲:“药已经买回来了,你这边身体没大碍我就走了。”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了十几米,嚯地站住脚步,耳边是苏致诚的声音,慢条斯理,像是清晨里最让人清新的一剂冰水,凉意从脚后跟蔓延至全身,他回头,徐徐道:“你说什么?”

“其他的人你不要想,你的另一半只能是舒婉玉,你们两个已经有婚约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婚约?你们能尊重我的意见吗?我是你们的儿子,不是意见任人摆布的物品。”他冷冰冰的说着,眼珠子里的寒意与阴郁十足,苏致诚冷不丁被这样的苏木震慑到,但片霎他又笑:“所以你可以选择回去,这次让你过来奚城,原本也就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多陪陪小舒,她等你那么久,你该补偿她了。”

如此逻辑,实在是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苏木转身就走,后面的人还在言语,讲这婚事已经讲好了,你想通了就直接回来领证,再风风光光地把小舒领回家。

-

回到苏家,江梅正在做饭,兴头之上,见着苏木回来,想都没想就喊:“儿子,快来吃饭,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饭菜。”

苏木目不斜视,径直甩手上楼,房间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昭示着其人现在的情绪,可能在爆发的边缘。他坐在床上,弯腰低头,双手搭在膝盖上,眼底的情绪略带烦躁与疲惫,这个家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就连你往后要走的路途,都完完整整地给你规划好,要你按照他的指示来行走这条康庄大道。真是康庄大道,一路过来无波无澜,众星拱月,将您捧上天,而你不得反抗,安静地听话地乖巧地就好。

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

所谓的家人,也不过是按上了家人两个字,背后的情感深吗?所有的情感上面都需要加上利益二字,为了更好的生存,为了所谓的体面,他可真是过够了这种生活,按部就班,走在安排好的道路上,就连现在,自己的婚姻都由不得自己主张了吗,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更像是落入大海里,你拼了命的挣扎呼喊救援,可是徒劳无功,他的决定影响不到父母的决定,甚至是无视。

短信陆陆续续地响起,前前后后总共发了五条消息。

——苏木,我想回来了。

——你还在奚城吗?

……

……

——太想你了,想见到你。

最后一句,戳中他的心窝,她抿唇低头的模样浮现在脑中,控制不住的思念也汹涌而来,他的指腹在屏幕上点了点,电话通了。

她鼻音浓厚,吸着鼻涕:“我买了机票,准备去你那里了。”

他:“买点儿感冒药吃,好好的怎么又感冒了?另外,回祝镇,我等你。”

她:“恩恩,就是淋了点儿雨,感冒不严重的。你回祝镇去了?那我改签了哦,下去两点就到了。”丽江的雨下得太大了,今天一天完全没有想玩的心思,在经过昨晚的一通电话,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想见到他,摸摸真人的脸,想想都觉得好,而不是每天幻想点东西,聊以作慰。

不过,他的嗓音里低沉得不像原来的他,比昨晚更疲惫了:“苏木,你讲实话,你那边的事情很严重吗?”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不算很严重,也不好解决。”

这门婚事不好解决,烂摊子,舒家与苏家一直交情良好,尤其是舒婉玉的父亲当年在抗洪一线的时候还拼命救过苏致诚,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他知道两家人肯定都是赞同这门婚事的,一来是知根知底,多清楚了解彼此的家境,也了解为人,二是这件事一旦成了,苏家能从中捞到不少利益,毕竟舒婉玉父亲的官职高苏致诚不少,如果有幸结成了亲家,更是锦上添花,乐见其成。如果不成,两家人势必要闹翻,争吵不可少,苏致诚和苏家的地位也会降落不少,这样的院儿里和队里的名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舒家大概也会和苏家老死不相往来来,总之,不好解决。

她捏紧手机,想了半晌,才干巴巴地回了一句:“那怎么办?”

“你别担心,我来处理,安安心心地坐飞机去,我也该启程了。”

“……要不你先解决好了你那边的事情再回来吧,我不着急的,真的。”

他好笑,吓她:“你确定?我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半个月一个月也是可能会有的。”

果然,叶浔不说话了,几分钟之后,她才糯糯地说:“你告诉我,你那边事情着急吗?”

“去见你这件事比较着急,我想。”

“那你就……先回来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说到最后,她在电话那头哧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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