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我的心悸动了一下(1/1)

衷儿上朝去了,我便优哉游哉地窝在殿里头,等着我这位小夫君下朝来给我带些好消息来。???

昨儿个我算是费尽唇舌,所幸衷儿的痴傻让他格外听话乖巧,我自问通过昨儿个我的旁敲侧击,加之今日上朝的时候,我已属意孟观,李肇等人顺着司马玮的话题对衷儿施压,想必便是万无一失了。

我慢慢吮着那盏清溜溜的茶。

衷儿近来是长大了些,心智虽还不成熟,可他昨夜那通透澄澈的眸子竟也有了几分帝王的气势。每每我对上那双眼睛,却也总觉得有几分心虚。

估摸着到了下朝的时辰了,外头人声盈动起来。

我抬眼望去,青衫内监快步而入,垂眸拱手道:“娘娘,孟大人派小奴来给娘娘传信。方才朝上陛下已然命楚王殿下驻兵司马门,命东安公繇爷率兵讨伐反贼杨骏。”他顿了顿,我便微笑着颔,等他继续接下去。

他道:“反贼杨骏在府邸中被当即诛杀。”

我一个没忍住,险些便鼓掌欢呼起来。

我轻咳一声,又道:“陛下可还有其他诏令么?”

来人道:“陛下还下令,收捕卫将军杨珧同太子太傅杨济。”他拱了拱手,惯常尖锐,颇似女声的音调,此时竟沉沉入耳,“皆夷三族。”

我有些遗憾:“三族...”

如何不是九族呢?衷儿这孩子到底还是良善了些。能做到此处,怕是也已经到了极致了。

我举起茶来,握在手里转了一转,却又一时忘了往唇边送:“陛下既已有诏令下,下头的人便只能按着规矩办事儿,不是么?”

内监道:“娘娘说的是。”

我倒是颇为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你去给太后娘娘传个信儿罢,到底是太后的母家,总该对着娘娘知会一声,也好让她心里头提前有个准备。”

我想了想,抬眼对着身侧的女官长鸿使了个眼色,那女官得了命令,从怀里头掏出一锭银子,塞到那内监手中。

内监从那广袖后,抄手抬眸,一双细细的眼睛打那昏暗的阴影里头锐利如刀锋:“小奴领旨,必不负娘娘恩惠。”

那内监快步离去,长鸿上来给我添茶,低低地道:“婢子不明白娘娘此举的含义。”

我啜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道:“太后如今被禁足深宫,生了这样大的事儿,她能不动作?可她想如何动作?”

长鸿略略迟疑了一下:“靠人传口信...或是命人传手信出去。”

我笑:“正是如此。”

正说着,衷儿一声一声唤着“阿姐”,便从殿外大踏步进来了,身后衣裙翩翩的宫女如花团锦簇般拥着他,倒是格外风情的一道风光。

衷儿甫一进来便缩了缩脖子,嘟囔道:“真冷。”

我忙迎上去捂着他冰凉的手,命人又添了几块银丝新炭进去。

衷儿懒洋洋地一把解下身上的风袍,信手往地上一丢,便枕在我腿上掰着我的手指,懒懒地道:“阿姐,今儿个衷儿在朝上下旨诛杀杨家三族。”

我听他的语气虽尽力和缓,却颇有几分落寞,便抚着他的小脑袋,宽慰他道:“衷儿乖,如今长大了,知道做一个好皇帝了。阿姐知道衷儿心里头难过,但是总会好的,对不对?”

他握着我的手,贴在脸上。他的小脸也是凉津津的,眉目清俊,五官精致至极,沉声闷闷地应了一声:“对。”

我捏了捏他的小脸:“还有阿姐呢,还有咱们昭容,我们是你的家人,知道么?”

衷儿枕在我膝上,握着我一只手睡着了。我便用剩下的那只右手慢慢批着折子。

约莫一盏茶的时候,方才我派出去那内监快步而入,拱手道:“小奴给陛下请安,给娘娘请安。”

衷儿激灵了一下,我忙柔声安慰了半晌,将他扶起来。

内监道:“奴才”

那内监呈上来一张字条,我只一眼瞥见上头的字,心下了然,将字条递到衷儿跟前,痛惜道:“我竟...我竟从没想到,太后娘娘竟同乱党有所牵扯。”

衷儿怔了一下,死死地盯着那张字条,上头分分明明地写着六个大字,“救太傅者有赏”。

这事儿对衷儿的打击可是不小,昨儿个这孩子还同我争辩他外公是不会害他的,今儿个自个儿母后都来在这上头添了一把火。

我见状,便唯有按下心头不忍,再火上浇油一番。

我握着衷儿冰凉的手,柔声道:“衷儿也别难过,太后不仅是衷儿的母后,更是太傅的亲女,于情之上,也的确可以理解。只是于理...委实有些失了分寸了。”

衷儿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将那张纸条扔进了身旁刚抬来的,添过新炭的火盆里。

我心里微微一震,倒是揣摩不出这孩子的心思。

他抬眼望着我,清清楚楚地,黑白分明的一双透亮的眸子:“看了心烦,不如不看。”

我哑然失笑,这样简单粗暴,倒委实是心性纯粹的人才能有的法子。

我捏了捏这孩子的手:“衷儿打算怎么处置?”

衷儿眼眶通红,闷闷不乐地躺回我膝上,扯过我的半截衣摆盖在脸上。过了片刻,那衣襟上已经濡湿了一片,闷润的声音从衣襟下传出来:“阿姐心里头应该已经有计较了,那便由得阿姐处置吧。”

我被他这一连串的小动作逗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抚了抚他的头:“阿姐是这么想的,母后到底同你有母子情分,不好按律法论处。可若是轻易放纵,却又滋长了不正之风,落得天下人口实。”

我沉吟片刻,道:“我想着...不如将太后废为庶人,留其性命,如此也算是有个交代。”

衷儿的小脑袋点了点,闷闷道:“好,听阿姐的。”

我等衷儿睡着了,命人给他盖了一床褥子,想了想,抬手矫诏。

这一盘棋下到如今,差的不过是这最后一道圣旨了。杨家同贾家相互扶持多年,到如今两氏相争,总归该有一个结局,且需得是一个斩草除根的结局。

衷儿枕在我膝上,面如玉质,长睫郁郁,清润非常。

他睡得正香,我动了动,他便下意识的抓住我的手,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心里这么多年,居然头一回颇为悸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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