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红颜薄命是美人的劫(1/1)

此番再去见太后,便是去颁圣旨去了。

太后娘娘正在自个儿宫里的佛堂前跪着,一如往常,雍容华贵,仪态万方,便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也不肯虚顾自己的容貌。到底是一张漂亮的脸,想来不管是谁,都要格外看重了。

宫女替我推开门,我拎着一卷圣旨,跨入堂内。

一尊镶着金箔的佛像慈眉善目地落于上,木鱼声叩叩,熏香满堂,倒是令我的心神也都舒缓沉静了下来。难怪那些上了年纪的先皇妃嫔都将佛堂视作晚年修身养性的好居所。

两扇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整个佛堂静谧安宁,除了那一下一下,带着节奏的敲击声,再没别的响动。堂外,晌午的阳光温然和煦,院内萧瑟,颇有几分冷意。

我待她将木杵搁下,方笑道:“母后倒是好雅兴。”

太后淡笑,双手合十:“上了年纪的人了,除了这个,也没别的事儿好做。”

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转而面向我,便是她大我几十岁有余,可那副相貌却也足以令我这个年轻女子相形见绌了。

她望了望佛像,淡声道:“皇后不妨来拜一拜,以偿还罪孽。”

我笑:“本宫自认并未有需要赎罪的过错。”

她眸色一沉,郁郁地直视着我:“皇后身上背负众多人命,便不怕么?”

我细细琢磨了一番,还是笑道:“母后当真觉得,佛能渡我?”

她道:“佛普度众生,自然能渡你。”

我心里头倒也不是不信,只是佛家需要有佛缘,我做的事儿皆出自本心,理直气壮,并无悔悟之心,想来是没有佛缘了罢。

我叹了口气,将那卷圣旨抖开,清了清嗓子,将那道圣旨颁下,递到太后手里,笑眯眯地说:“母后,从今往后,您便在同儿臣颇有缘分的金墉城里安度余生罢。”

她平静地接过那卷圣旨,也不看上一眼,只是敛眸半晌,苦笑一声:“皇后,是哀家输了。”

我摇头笑道:“母后此言差矣,你我之间本无嫌隙,输的不是你,只是杨家。”

“哦,对了。”我抬眼望着那尊笑意温然的金佛,淡淡道:“佛从我降生那日,便从未对我宽待过。既无恩惠,如今又想来渡我,要我忏悔自责,又是凭什么?”

她没说话。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母后瞧瞧我的这副皮相,在家时,父母偏疼容貌好看的姐妹们,长大后,姊妹们皆有人慕名上门提亲,唯有我,落了个貌如无盐的市井笑谈。”

我如今间簪的凤舞九天的金簪,身上的绫罗绸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是我自己换来的。佛没帮过我。

太后的脸色略略有些暗淡,我颇为满意地望着她哑口无言的神色,笑道:“母后,求佛求天都是虚话,求人不如求己。这才是实打实的正理儿。”

太后沉吟片刻,放缓了语气:“我只求你,宽待遹儿。”

好家伙,太后娘娘这不提不打紧,一提便又生生提到了我心里头这根刺儿了。

我面上不露,只是从容应道:“遹儿已是太子,若非自掘坟墓,旁人又如何能撼动万一呢?”

“峕儿虽心狠手辣,却也不傻。”我后退一步,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垂眸道:“峕儿怕是不能亲自给母后送行了。还请母后莫要见怪。从今往后,自己多多保重罢。”

太后的身子动摇了一下,我已然抬步跨出沉闷的佛堂,堂外的日光将我周身戾气尽数照散了。

身后不远处,低低地一声叹息顺着熏香的气息飘出来:“这天下啊...”

我极目望去,碧瓦飞檐,宫楼殿宇,重重叠叠,绵延九天。

我笑了一笑,不自觉地便开口附和道:“这天下啊...”

第二年,已被废为庶人的太后杨氏,在金墉城里被生生饿死。

这位风华绝代的,曾经手握大权,背靠大树的女子,临了了,也逃不过树倒猢狲散的命运。

我听到长鸿如此的禀报,倒没断了正批着奏折的手,只是闲闲的,事不关己地叹了一声。

红颜薄命,从来都是美人的生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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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既倒,为了稳固我贾家的地位,在朝中扶植几个亲信是必不可少的。如此,牵一而动全身,即便有人视我为眼中钉,也不能轻易动作,否则便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笑谈了。

我想了许久,觉得外人总不如自家人可靠。便将午儿家的都提拔上来,再加上曾助我除掉杨家的司马玮及司马繇,我们几位共同干政,一时倒也将大半朝政掌控在手里。

衷儿是个听话的孩子,虽不甚清明,但格外通透。

我大权在握,好容易能在朝堂上安下心来,却又苦于自己迟迟无法得一个男丁。

到我生下女彦时,这已是我的第三个孩子了。彼时已是九年,女彦是我这一生第三个女儿,也是最后一个女儿。

衷儿很欢喜,他并不像寻常皇室那般看重男丁,是以我生男生女他都欢喜。

我生了女彦,气虚体弱,卧在榻上,衷儿怀里头抱着女彦,昭容同宣华笑的眼睛都没了,围在衷儿身边,叽叽喳喳地要看看自己的小妹妹。

生的是个女儿,我多少有些失望,倒是衷儿乐颠颠地将女彦抱到我跟前,很诚恳地说:“阿姐,你瞧,女彦好看的很呢。”他亲了亲女彦的小脸,环视了身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眉开眼笑,长舒一口气:“所幸女儿们长得都像我,好看的紧。”

我早习惯了他这耿直的脾气,何况说的倒也是事实,早就气不出来了。只是叹了口气:“可惜是个女儿。”

衷儿摇摇头:“阿姐怎么这么说呢。男孩已有遹儿了,再多无异。多几个女儿多好,听话懂事,瞧着就欢喜。”

他提起司马遹,我心里微微一紧。

这才是我的心病。

只要我一日不能诞下男丁,这天下迟早是司马遹的。到那时,太后之位,天下大权,只怕都要落到他那个贫贱的亲娘手里。

难怪,我冷笑起来,难怪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同那位谢才人这般隐忍不,想来都是等着这有朝一日呢。

可她这算盘却是打错了。

我缓了缓心神,望着衷儿:“衷儿,我想见见娘亲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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