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随你一起流逝(1/1)

霞云捎绯,寒鸦戏水,飞花点翠。

乖乖地洗完了碗筷,欢颜先是躲在角落望他一样,随即状似无意般地慢悠悠踱到即墨清身侧。可她站了会儿,那个人却始终不理她,和没看见一样。

怎么又不理人了?每次讲到这个话题都这样,小心眼。

欢颜想着,清了清嗓子,用余光瞟一瞟即墨清。

怎么还是没反应?真不打算理她了?怎么这样啊,过分。

扯了扯衣领,欢颜又狠狠咳了几声。

居然还不理她!难道真的生气了?不至于啊!

微微侧眼瞥了下欢颜,即墨清压住唇边一抹笑意,抬了抬下巴,故意做出疏远的姿态。

虽然我也知道总是这样逗你有些不好,可你也真是没让我失望过,每一次都能上当,每一次的表情都这样好玩逗趣。果然,较之从前而言,如今生活闲散,乐趣却多了些。

用手肘小心地碰了碰即墨清的胳膊,欢颜笑盈盈凑上去:“小师父,我洗完碗了。”

近日欢颜的脸上多了些肉,总算是将从前掉的补了回来,再加上她难得的满面乖巧,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

在袖子里将拳头握了握,即墨清拿捏着语气:“从前就与你讲过了,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刚刚开口便瞥见女子一脸的委屈兮兮,即墨清接下来的话于是在喉头噎了噎,再出口时,不自觉便换了一句。

“但因那人是你,我也没有办法。”

这句话转的生硬,但欢颜听了却欢喜起来,只是她强压着眉眼,继续委屈兮兮将他望着。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你就算说说我也行嘛……”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想着,以你的性子,这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即墨清摇摇头,“就同初时你赖在我身边一样。慢慢的,大概也能习惯罢。”

话至此处,他的态度已是软了下来。

欢颜低眼,掩住眸中几分狡黠。果然这个方法最是有用,不论什么时候,只要这么低着眉对他说两句软话,他自然就原谅她了。

只若是宋歌在这里,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无言以对。向来性子分明手段果决的即墨清会受不了软话?简直是笑话好吗!

所以,他只是受不住她的软话罢了。

勾住即墨清袖中的小指头,欢颜眉眼温然:“我也不是对谁都联想力丰富的。”

“哦?这么说来,我还得庆幸才是咯。”

即墨清挑挑眉,唇边一抹笑意,孩子一般稚气。而在看见女子肯定而坚决地一颔首时,他的笑意便更深了起来。

在他环住她的时候,恰时有风吹过,携来街旁枝上的新鲜花瓣纷纷点点,极为好看。院中正空顶着一轮月,即墨清抬眼望去,忽然便生出些感慨。

“在这镇里分明只呆了一年不到,却恍惚觉得好像从前都是这样过的。偶尔看到一样的月,一样的云,相似的山水,总会有种错觉。似乎时间是静止的,流逝的却是我们。”

从前靠在这个怀里,只觉得不真实,而如今,欢颜倚在即墨清肩侧,却觉得自然得很。也许吧,时间在流逝,人也会变,可现今与从前也不是没有共通点。

那个共通点么……

欢颜弯了弯眼。或许便是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她都还是觉得这个怀抱很温暖罢。

“你能记得住那月那云,那山那水,那些时光,它们却未必也能记得你。而若如此,你还不如多记得记得我。”

“哦?”即墨清低头望她。

而欢颜抬眼,眉目盈盈:“能同你一起流逝,我很欢喜。”

不晓得过了多久,即墨清忽然笑开。月下的男子显得格外温柔,许是被月夜朦胧了轮廓,又因星河盛满了他眼底,于是那一笑之间,便是带了星月万千,流光耀耀,闪烁流华。

随后,他握住她的手:“我也是。”

第二日,即墨清一早便起来去书斋上课,现下镇里的人都唤他四子先生,欢颜听着好玩,偶尔也随着他们这样叫他。只是每次听见她这么喊他,他总都还是会露出无奈的表情,或笑叹口气,或揉揉额角,反应怪好玩的。

出来买菜,路过堆着垃圾味道熏人的街角,欢颜一个回身便看见诺子与他的玩伴。

自那件事之后,诺子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其间最大的一桩,大抵就是他再没去过书斋蹲在外边学字。而此时的诺子更是褪去当初那般的文静模样,只挽着袖子捡树枝当剑比划,和小伙伴嘻嘻闹闹,看不出原先不喜与人交流的内敛模样。

不自觉便跟在了诺子身后,正巧这时,诺子身边的小男孩拍了他的肩膀:“喂,诺子,说起来,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做一个兵。”诺子答得极快,咧开一口白牙,“我要和我爹一样提着刀上战场,把那些王八蛋打个屁滚尿流!”

“除了这个呢?你不是原来喜欢写字啥的?”

诺子懵了一下,很快又挥起树枝笑嘻嘻地否认:“没有。我爹说了,是男人就该做这样的事!他也要我不要学那些书生磨磨叽叽,啥也不懂,就晓得在纸上讲什么兵,白白害死人。我爹还说,那薄薄的一张纸能顶个屁用,真正的兵没有在纸上的,都在沙场里流着血哩!”

欢颜跟在他们身后只听到这些。事实上,讲完这句话之后,诺子与那个男孩蹦跳着比划着树枝便跑走了,叫人不好追得。

也许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浴血打拼过的人,是会瞧不上只懂纸上谈兵的书生。可纵是如此,那句“白白害死人”又从何说起呢?

天色沉沉,有乌云自北方飘忽过来,风里夹了些湿气,似是要变天了。

春日里的天气总是多变,欢颜见状忙快步往家里赶,而那个让她无解的问题也就这样被暂时抛到脑后去。今日即墨清走的时候似乎没有带伞,她步子飞快,心底念的事情换了一件。她想,自己得赶紧回去拿伞送给他才行。

当夜的林镇落下大雨如瀑,皇城却是一片平静,且因多日干燥无雨,城里甚至搭上了求雨神台。如今的百姓们日日都在等,他们在等着国师求吉日做法,寻得那龙王爷抬一抬手,让他们能见一见久违的雨水。

宫里,莲夫人为皇上斟杯热茶,又细细为他捏了肩膀。

“皇上近日愁容满面,妾身深居宫中不晓世事,却希望皇上进了这久安殿中,能放下外边那些烦心事情,好好歇息。国事虽重,然皇上贵为一国君主,于家国天下皆是不可缺得的,若您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皇上叹出口气来,握住肩上柔荑:“偌大后宫妃嫔众多,真心待朕的,却只有夫人。”

金兽飘香袅袅,疏淡悠远,叫人单是闻着便觉得一阵舒爽轻松。

眼底闪过一丝鄙夷,毓娘的声音放得却软:“皇上莫要这么说,这宫中的姊妹们,哪一个不是……”

“夫人不必多言,谁的心底在想什么,朕心底都是清楚的。”

毓娘于是低眸不语,唇边含着的笑意清和温良,无害得很。

这时,皇上忽然转过头来,眸色变得幽深了些:“说起来,朕还有一事想问夫人。”

“嗯?”毓娘见着皇上的表情凝重,眼底一瞬便带上几分委屈与疑惑,“皇上从未用这般眼神望过我,是莲儿哪里做得不好么?”

熏香拂过,惹人心恍然。

而皇上迟疑片刻:“朕近日听闻老三那儿新宠了个女人,粘得紧的很,只是那女子行踪神秘,也不在老三那常呆。有人讲,那女子生得同你是十分相似。”

“皇上可是在怀疑妾身?”毓娘满面愕然,似是极不可置信一般。

皇上稍稍正色,眼底却仍有迟疑:“朕若真的疑心,便不会这样问你。只是那来报之人素来谨慎,若不是真见着了什么,也……”

“莲儿心思浅,在这深宫之中却是步步都需要谨慎小心。之所以每日还能与人欢喜相待,不过是心念着夫君能来相伴,这才将担忧化成喜色笑语。却不知今日怎的,竟遭了这般谣言……”毓娘垂眸,满眼的泪只一瞬便淌下来,“莲儿不晓得辩驳,皇上若信了那些留言,对妾身生出什么厌恶,只管处置了便是,何必还要再问些什么。”

眼前女子愁容满面,梨花带雨,极是惹人怜爱,让人安慰都来不及了,哪还生得出什么心思再去责备和怀疑呢?

皇上于是立马哄着毓娘搂她入怀,念念叨叨了许久,皆是安慰的话。其间不乏表明心意的酸词,说的都是信她。饶是这样,毓娘也好过了一阵才止住眼泪,抽抽涕涕倚在皇上怀里,眉头浅浅蹙着,是柔弱至极的模样。

可柔弱也只是面上的柔弱。伏在皇上胸前微微,毓娘低低垂着眼,眼底却是默然冷彻,带些狐疑。她平素做事极为仔细,三皇子生性亦是谨慎小心的,可如今却是被谁向皇上参了一本?毓娘微微皱眉,看来,他们这事是有人发现了。

话说,她最初为即墨清所用,除却毓娘因税收过高导致家破而对皇帝的憎意之外,余下的不外乎是对即墨清的恋慕。可即墨清那样的性子,清疏冷淡,与他呆久了,多深的感情都会被磨尽,更何况她从一开始便被那人定位为一件工具。

许是不甘心吧,在与即墨清纠缠几番,晓得无望之后,毓娘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便与三皇子厮混在了一起。而因着三皇子,她也算是背叛了即墨清。

窗外星子不明,像是有低云略过,可纵然如此,天气依然干燥得很。

帷帐轻晃,烛火相缠,几番云水情事。

依在皇上臂弯里边,毓娘的眉梢微微带些媚意。熏香依然,浅浅烟色几缕飘至榻边,而皇上似是疲惫,面上却满是餍足,看那模样该是处于半睡半醒之间。

动作轻轻将枕边香包凑近了些,随着香气渐浓,皇上的神智越发模糊。

夜色里,毓娘牵出一抹笑意微寒,妖异至极,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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