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六但奏孤尘一缕烟,长河悬夜看惊魂(1/1)

热门推荐:、 、 、 、 、 、 、

风随雨而来,打上窗轩发出阵阵疾响,却又在一起即落后,再也闻不出声息,影踪全无。黄昏悄然而去,就连窗纸上也点出了暗泽。

屋内一盏灯烛,早在燕千崇回房时已被点燃,此刻正静静地亮着,张雨儿也正依偎在他的怀中,突然手一抓燕千崇的衣襟,身子又偎紧了些。

燕千崇受不住这一击,立刻吃痛低首,弯起腰来后退了一步,一手抚案方才稳住身躯,这个总是盼望时来运转的年轻人,从昨夜大战至今,可谓霉运当头,十分不走运,被柳枫剑破胸膛之后,连番遭人触及伤口。

思虑一阵,他下意识地摸上手臂,想起黄昏与端木静在湖边那一幕,嘴角暗笑,那一剑倒也不算白捱,他向来认为要得到非凡的东西,必要付出非凡的代价!那会儿冒雨扯裂伤口,后来雨水渗进胸膛,但奇怪的是,那时并不觉得痛苦。

可能一件东西到手的时候,心中总是激动的,他自我开解着。

现下胸膛再次扯裂,但这回是因为张雨儿,想至此处,他便愈加兴奋,竟开怀笑了起来。

张雨儿本见他面色浮出痛楚,手紧紧捂着胸膛,方惊呼一声:“呀,千崇,你受伤了?”语带关切,神色颇为心疼,正要上前搀扶查看,却被他这阵笑声引得迷惑,忍不住嗔道:“疯啦,还笑得出来!”

燕千崇忽又挺起胸膛,盯着她笑意更浓:“不过是小伤!”揽她依在自己肩头。

张雨儿见他反倒安慰自己,鼻头抽咽,哽声道:“别傻了,这分明是别人用剑挑破的,你当我是眼盲!”

想及丈夫所做的事情极尽危险,生与死的变化只在一线之间,如此所换来的却仅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成全了别人雄图。自己既已随他,一颗心亦必得时刻提在嗓子眼。作为女人,她当然希望能够看到一个健全的丈夫,说到底,这个世上,又有哪个女人喜欢做寡妇呢?

张雨儿再也不忍提起先前那事,在她的心里,这个人再不济,也是自己唯一深爱的相公。

抚着他的伤口,她怜惜地道:“疼么?”胸膛已敷上药,包扎妥当,但她仍感到空前的心痛。

燕千崇低首看了一眼,见她手指轻柔,满脸温柔,一时感动,便如实点头。

张雨儿心中更苦涩,所有的独占欲皆在丈夫的伤口面前崩塌了,一面抚摸伤口,一面道:“千崇,你真的喜欢她吗?假如果真喜欢的话,就娶了她吧!我愿意跟她一起服侍你!”

生命面前,每个人都是脆弱的,既然逃走神策军无望,那么若以丈夫的生命和前途相抉择,她愿意成全他的嗜好,来换回他的平安。

燕千崇并不知道她这些心思,女人变脸如翻书,他并非没有领教过,只道她突然改变主意必是另有想法,而这个想法究竟会引发何种变故,自己一概不知。当下也顾不得自身的疼痛,立刻跟着慌道:“雨儿,我一再讨好静儿,千方百计地接近她……”

张雨儿低头不语,他牙关一咬,再不管其他,狠下心道:“好了,就算我当时受伤不顾,也要取悦她,那么做都是有苦衷的,难道你想跟着我燕千崇,一辈子都窝窝囊囊的吗?一辈子都得不到你爹的原谅?”

张雨儿被他握紧双手,不面对他的直视,转过头轻语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这么多年来……”侧头少许,突然迎上燕千崇的目光,道:“你为他们奔波辛苦,四处招兵买马,阴险狡诈之事,你在前,他们在后,恶人全都你做了,而后所有人却只听命于他们。在他们眼里,你又算得了什么?”

燕千崇一脸灰心无奈,侧首答道:“只是一个会跑腿又听话的走狗!”说此,苦笑道:“只是比别人更有利用价值,仍然是个——走狗!”

张雨儿眼眶含泪,亦认真地道:“逃不能逃,命不由己,我张雨儿永远记得你告诉我那句话‘投身神策军,此生唯命是从,生死交由天定’。千崇,或许以前我不能彻底地理解你,但是现在我明白你呀!如果你喜欢她,就娶吧,我不介意了。”

就算他时而欺骗自己,她也愿意听他善意的谎言,人并不一定要清楚地活一辈子,与其撕破谎言,活得清醒明白后被种种痛苦缠身,不如装聋作哑,听任糊涂,知足常乐。

燕千崇一怔,无比感动于她的真诚关切,将她拥在怀中再也不舍放开,口中连连呼道:“雨儿,你真好!”

张雨儿怕如此用力会弄裂他的伤口,燕千崇却再没提过伤痛之事。

天已入更,雨不知何时已悄然止歇。

一扇窗被人推开,随即传出一阵叹息:“暮云四合,夜幕低垂两个时辰了!”燕千崇临窗外望,只见廊檐灯盏高挂,九曲环绕,院中草木青翠,阑影婆娑,夜蛙在暗处齐鸣,十分幽静。

张雨儿走过来朝外望了一眼,道:“都入更了呢!你当还是黄昏?”

燕千崇双手扒在窗棂上,依势微喟:“雨居然停了,连老天也在帮助李枫啊!”

张雨儿在旁催促道:“那还不快去禀告你的龙德朱皇,想等着挨骂么?”

燕千崇与她目光相视,意领神会,长叹一声:“急什么,就算我不禀告,主上想必已经得知了,他四布眼线,这点事岂能瞒过?”语气一顿片时,看过张雨儿道:“现在这个时辰赶去就是最好的时机,主上平复心情,就比较容易进言。刚刚如果去找他,他怒气在压,一时想不出对策,势必大发雷霆,那样反而成为他撒气的对象!这会儿工夫,我也好趁机想想对策,才好去见他嘛!”

张雨儿有所悟,燕千崇抚按她的双肩,笑说道:“雨儿,从石桥镇到这里,你也累了,暂时在我的房里休息,待我见过主上,回来便带你走!”

张雨儿微微一笑,点首答应,燕千崇随即迈出房,掩上房门。

不多时,跨入朱友贞房内,进去时正逢朱友贞与人在内说话,含含混混,听不大清晰,燕千崇近前轻叩门扉,声音及时停歇,他也没有听清里面说了些什么,这时,听得朱友贞轻咳道:“是千崇啊,进来吧!”

燕千崇未作他想,推门入内,一只脚方一踏入,双眼四下略一张望,却见朱友贞负手而立,四周并无他人,他心中惊咦,却未敢做声,抬目见朱友贞目光如电扫视过来,摄的他心头一震,哪还敢想念其他?连忙拱手道:“启禀主上,刚刚有人来报,柳枫那边……”

朱友贞一摆手,沉声道:“都知道了!”

燕千崇立刻道:“依千崇来看,这件事未必是真,柳枫极有可能只是虚张声势。”

朱友贞一面踱步,一面低头思索这番话,忽然抬起头问道:“此言何解?”

燕千崇跟进一步道:“主上亦知,近年来,此人大小战役,皆好此招。千崇觉得从淮南到濠州,要一味在淮河岸上修筑工事防御我们,需得途经三座城池,如此无论人力或者物力都耗损太大,而且他要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必得速战速决。故而千崇深思熟虑过后,觉得此中大有文章,极有可能又是柳枫的奸计,想扰乱我军军心!”

朱友贞捋须沉思,思索一阵后道:“依你之言呢?”

燕千崇进言道:“不如派人查个虚实再作计较,免得被他蒙骗过去,无端扰乱军心,坏了士气!”

朱友贞长吁一口气,摆摆手道:“你却不知道,这件事的确是千真万确!”说着,走开了一步,回到一处屏风前望着屏上青竹。

燕千崇不住摇头,道:“怎么可能,以他之力,如何办得到呢?”

朱友贞面朝屏风而立,轻喟道:“荆山、正阳关已相继有飞马传来消息,清淮节度使彭允镐与其子已经召集士兵正在连夜赶筑堑壕,从淮南至濠州一路北上,沿途的南唐百姓闻到风声纷纷响应,众人齐聚淮河一道参与工事,连夜筑成亦不无可能!”

燕千崇吃惊道:“什么,柳枫竟与他们互通消息,连成一气?”当下只当方才那神秘的声音是为此而来。

朱友贞道:“昨夜暴雨,淮河水势高涨,冲上两岸,一些深谷之地,良田屋舍无不被毁,无家可归的壮丁正好被附近的营地征召入伍。”

燕千崇目盯朱友贞的背影,急道:“主上,这不行呀,得赶快想办法应付,我们的大军不能被他们如此拖持,长此下去,柴太子若是变卦,与我们不利呀!”

两人正在说话,门口忽然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正是简御与夺命先生余期,虽然二人焦急失色,面挟慌张,但燕千崇却觉得他二人定是与己先前一般心思,才会在这个时辰赶来。

余期抱筑在怀,进门后颔首道:“我愿会一会柳枫!”说罢,抱筑而出,燕千崇与简御互看一眼,一齐朝朱友贞请缨相助,待朱友贞将手一摆,二人立即跟出。

更已深,又逢得盛夏,空气干燥,方才的雨水很快被热流蒸干,只有一些鲜见温暖的湿地尚见雨雾。

此章加到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