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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臭气熏天地奔跑在惨淡的夜色里。他一路狂跑,踉踉跄跄,跌倒了爬起来再跑,一直跑到一条小河边方才停下来:他把自己扔进了河水中。

他拼命清洗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把经年遭受的苦难都一一搓洗掉。

他没有逃脱的亢奋、激动不已。唯有悲喜交集的电流击中了他,泪如泉涌,像河流一样奔泻。

黑夜沉沉,另一个世界在那幽深静谧的夜晚呈现,虚实交织,怀着不祥的预兆。他感到自己忽然变得漂浮,像个天外来物,立于黑暗的包围之中,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现实咄咄逼人。他面临着追兵的威胁,生存、思念和回归的渴望,不能犹豫。

他没有犹豫:在浓浓的夜幕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了山野。奔向缥缈的光明。

一切,似乎又从这儿拉开了序幕……

当一个夜晚的时光衰竭之后,他陷入了另一种绝境——

大海。

就像一朵浪花摔打在船的舱口上一样。他张大了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的深沉的空气。然后道:

——难道真的就走投无路了吗?

他环顾四周,只见山峦层叠,汪洋恣肆,远处海天相接,顿时心中大恸: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老天爷!

说完,一股黑鼻涕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闪闪发亮。他伸手擦掉了。与此同时,他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噜作响的痛苦喊叫,脸也变成了紫灰色。天很凉,但他却满头大汗。

他擦了擦脸,清了清嗓子,突然像一匹马一样想要发出悲鸣。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疯狂袭来,他这才感到浑身伤痕累累。嘶哑的喘息划破了空气:

——人生到底是一个悲剧吗,老天爷?

他目若止水,内心空空,仿佛整个生命沉浸在一种无言的深渊之中。

死亡的阴影如烟雾一样飘来,轻轻落在他的身上。

十四

一个月之后。他躺在一间起居室里。

那是整座房子最好的房间,显得又整洁又幽静。如同整个沉寂的山村。

房间有六个榻榻米大,唯一的一个窗口很小,几乎不能采光,但从南面檐廊有明亮的光线补照进来。壁龛旁有错落式阁板,迎檐廊的那面墙带有壁橱和一个陈列架。陈列架上放着古董和几把各式的古琴,其中有一把颇似中国的京胡。壁龛里插着鲜花,无风,香气犹自飘漫。

浮世欢 另一种结局(8)

他不省人事,如一段枯木躺着,遍体鳞伤,像是得了疟疾高烧至四十度。只是还没有死,还在嘶哑地呼吸。

他曾不顾一切,试图靠一只木筏飘渡过海,但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当他冒险到渔村弄船时,被当地人发现并报了案:遭到了追捕。他惊慌失措,仓皇逃命,躲进了山区,钻向茫茫林野深处。

面对追兵、饥饿、野兽、糟糕的天气等多重威胁,在整个漫长的一个月里,他跌跌撞撞,披荆斩棘,翻山越岭,——走累了歇息一会儿,饿了扯把野菜充饥,渴了喝点山泉水果腹,夜里则捡些草叶枯枝就地而卧,遇到野兽就倒地装死。他如同一只被追逐的老鼠,死里逃生。

他靠着毅力和内心一股激荡的力量,向着树底绿苔显示的方向艰难跋涉。可他不知道自己正走向哪里,什么也打听不到,什么提示也没有,迷失在层峦叠嶂的山岳和密林之中。只有硬着头皮,唯有豁出去,反正终归不能回头!但他越来越虚弱,越来越乏力,步履摇晃。他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身体不仅没瘦下去,反而“肥胖”了起来。

当他用手指按下皮肤时,谜团解开了,是浮肿!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野菜不能吃了!

他累饿交加,历尽艰难,试图克服重重困境,但邪恶的疾病攫住了他,且在茂密的丛林中迷了路。再也没有了光明。再也没有了道路。

——在这个世间,长久以来就再也没有了道路吧!

最初,让他感到恐惧的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膝盖悄无声息的瘫软。他的精神遭到了无法避躲的打击:拥有的力量,仿佛瞬息之间消失殆尽!

四周万籁俱寂,除了茫茫林野,只有虚空悬浮于天空。

大雨已过去,只有那些离了群的微风在树枝上轻轻跳跃。

世界在他的面前惊恐失色,像一把锋利的刀,闪着寒光刺向他心间。他痉挛了一下,便凝滞不动了。

暮色笼罩下来。

天空熄灭了。

等他清醒过来,已是几个星期之后的事情。病中他发高烧,痉挛,说谵语,一个女人始终服侍在侧——自打其老父把他从山中背回家来,她就不曾有丝毫闪失。

那是一个温婉的女人。她终日沉默不语,走起路来像猫一样轻盈,步态优雅,裙裾轻柔摆动。她把乌黑的长发挽于脑后,用一根紫色的木质梳子稳妥地固定住。

此时,她坐在铺席上,坐在他的旁边,宁静像烟雾一样将她包围。

通红的夕照恍若从森林的树梢掠过,浮现于她的脸庞。

晚霞映衬整个天空,映衬着她透红的脸,也刺痛了他挣扎微启的眼帘:仿佛有千只鹤在残存的晚霞中飞舞。

他从鼻孔里流出一道水样的东西,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黏滞迷糊的眼睛试图转动。

——暴风雨已经停息?

夕阳从檐廊射进房间,在屋子中央照出了几个方块,一片片通红的明亮里升起了雾气。屋外鸟啭蝉鸣,树叶婆娑。他像一匹被冻僵的马一样忽然感到自己还活着,似乎记起了所发生的一切。他环顾四周,想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但眼睛像蒙了一层浓雾,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只是模糊的光亮和人影。

——难道自己被抓回矿上了吗?

他吓得猛然搐动,又昏迷了过去。

十五

静谧。沉甸甸的夜。

他的脸庞沉浸在暗夜之中,嘴唇战栗着,模糊的记忆和惨痛的噩梦便在潮湿的空气里溢漫开来。

——这是什么地方?

他惴惴不安:

——是天堂还是地狱?

他一动不动,像一台破损的机器那样静躺着,尽管迷糊,但他试图窥视着周围的一切。倏然,一阵轻微的簌簌声传来,像猫儿踩在纸屑上一样。

房门被轻轻拉开。

光亮降临。

那是一盏光线微弱的灯,灯光摇曳不定。他耷下了沉重的眼皮。

浮世欢 另一种结局(9)

沉默。然后又是一阵轻微的簌簌声。木屐撞击地板发出的簌簌声。脚步轻柔,清脆。一股女人身上特有的气味在房间里迅速蔓延。

他感觉一股**辣的呼吸扑到他的脸上:脑袋被轻轻托了起来,又放下,头被摆正了。床单被拉开。然后是毛巾从水盆中提起又被拧干的声响。随即,一只温软的手开始给他揩拭四肢,小心翼翼,不动声色。他试图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这个女子。但他佯装昏迷,况病得实在太重,整个人浑噩无力,恍惚梦境。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女人抑制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但马上转过身去,伸手捂住了嘴巴。咳嗽在她的腹腔中进行。

他乘此睁开了黏滞的眼帘。就在此时,她亦正好舒缓地转过身来,目光恰好与他相遇。刹那间,空气颤动,像火焰在翻腾。

她没有惊慌,嘴角似乎露出了不经意的满意的微笑。她的微笑:明媚,鲜亮,尤其生动。

她凝视着他,伸手轻抚他毛发蓬乱、微微颤抖的脑袋。她的手:温软如棉。

静谧。大地笼罩在暗夜淡蓝色的忧伤之中,变得深邃而神秘,仿佛沉入迷思的女子。隐隐约约,他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安全之地,坠入了那梦寐以求的幻境之中?

他张开了嘴巴想说话。但什么也说不出,什么力量也没有,什么也不能想。

黑夜过去。

十六

坐落着几十户人家的山村,公鸡的啼鸣声此起彼伏。

太阳照进窗户和檐廊,欢畅怡人的金光洒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在光晕的映照下,他枯槁的脸庞不仅没有半点光彩,反而显得更加苍白、阴郁,就那么静止的,一动不动,像藤蔓攀附在树上一样躺在铺席上,虚弱得像一摊脓水。

一阵轻微的簌簌声传来,木屐撞击地板发出的声响。脚步轻柔,清脆。门被轻轻拉开。气息顿时涌入。

女主人把病人的头托起,喂他可口的汤汁,他的脑袋沉甸甸地倚在她温软的手上。当他吞咽困难,她便赶忙用手轻轻拍抚他的胸口。他似乎看到,她脖子细腻的皮肤下,血管一跳一跳。

他感觉掉进了儿时的梦境之中,或是进入了爱人的怀抱?但他脑袋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喂过食物以后,她揩抹他的嘴唇和胡子。然后,又给他揩拭四肢,仔仔细细。揩拭好了,她就整理病人的床铺。撤换床单时,她尽量做到不惊扰到他。她手脚利索。

整个这段时间,除了承担烦琐的家务,她默默地照料他。

时间慢慢流逝,他的病痛在她精心的护理下渐渐好转。但他令人沮丧的并发症却一天天显露出来:他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她在他身边团团转,或长时间跪坐下来,当她轻轻触摸他眼角上的伤痕时,她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她的脸上充满了忧伤。

她终日沉默寡言,表情忧伤而安详。有时也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种虚幻般的恬静。她的脸不化妆,也没有刻意打扮,但两只眼睛清澈,睫毛又密又长。典型的东方女人的脸。但不知道为何她会忧伤——难道因为他像她那在战场上死去的新婚丈夫?

他沉入了昏沉沉的梦境。

他不断做噩梦。梦见水面上漂浮着腐尸,手脚被绑,脖子被砍掉,山崩地垮……当他从噩梦中醒来时,他虚弱的眼睛承受了一种亮光,就是夜晚透过黑暗从窗口渗进的月光。这样的夜晚,耳朵所能听见的,也唯有女主人在静谧的夜晚用乐器奏出的轻缓的乐音,以及,她哼起的歌儿。歌曲很古老,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无法描述这样的夜晚。

十七

慢慢地他一天天地康复过来。听着山村依稀的人声和鸟鸣,及哗哗的流水声,透过窗口凝视着晚霞在天际渐渐退撤的光影,呼吸着从山边吹来的带着木叶清香的习习晚风,沉思他那遮蔽的命运。他自言自语,仿佛这自然景象的美好并不复存在。

在恍惚和挣扎中度过了又一个月,他终于完全康复。与此同时,她走出山外,到派出所做劳务申请,以便让他安全地驻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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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欢 另一种结局(10)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以为事情会得到圆满的解决,于是,连夜回到家中向父亲和他报告了喜讯:她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递给他看。

或许还有这样一个场景:他找不到话说,脑海里闪现的每一句话都似乎不合时宜,只取下了陈列架上的胡琴,兀自唱了一段皮黄,百感交集……而她则随着他的乐音哼起了古老的歌儿。但这是虚幻的一幕,真实的情景是——

当她前脚刚跨进村子,后脚尾随她而来的十数名警察便迅速摸进了山村!

起伏的狗吠声引起了他的警觉。

当她慌乱地跑进屋来让他赶紧逃避时,他已经跳窗逃走了。

他重又开始了漫长的逃亡生涯。

他的命运又怎么样呢?暂且按下不表。

十八

且说阮莺时,自逃离地狱般的南京城,逃到了上海租界,莺时先是到处打听月仙父女的下落。之后,为了生计她不得不寻找营生。不得已,她在仙乐斯舞厅做了舞女,开始了独自生存的另一种生涯。

走投无路。就这样,她最终驻留在纷扰喧嚣、人烟稠密、花花绿绿又晦暗艰涩的上海滩。

她周旋于醉生梦死的高等华人飞扬跋扈的日本人之间,把那一种优异的禀赋当作生存的武器。一旦进入了一种职业状态,她就变得异常敏锐、准确,像一朵无比醉人的带刺的鲜红花蕾。荒唐可笑的命运恭顺地准备让她与那些高等华人和侵略者结为私交,而她用虚假的微笑创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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