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虎呀(1/1)

夜,更深露重。宫人们早就点燃了宫灯,誓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

“你说你见到了安定公主?”

陈帝颇觉不可思议。

还跪在大殿中央的池浅道:“见着了,给了月饼,还得了赏。”

“安定公主……就没有说点儿什么?”陈帝又问。

池浅答道:“说了,可我怕我说给皇上听了,皇上会不高兴。”

“你猜你不说朕会不会生气?”皇帝的威严不容人挑战,眼前这个小东西居然还敢在他的面前卖关子,这是陈帝绝对不允许的。

池浅猜到了陈帝会是这种反应,她支支吾吾道:“那我说了,皇上可不要怪罪于我。”

这一次没等陈帝说话,池浅便很快速地道:“安定公主说了要皇上将我娘从冷宫里头放出来,安顿到长青宫。”

“大胆!”陈帝果真生了气:“莫说朕是皇帝,朕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也没有女儿直接向父亲提要求的。”

池浅跪在那里,显得手足无措。

看到陈帝瞪过来,她还语无伦次地发着牢骚:“我说了我不说的,皇上非得让说,说了皇上还是不高兴……就像我说了我不敢自称‘臣’,皇上也非得让我那样自称。皇上都不知道,好多人都在暗地里笑话我,笑话我不知天高地厚,笑话我现在站得有多高,将来就摔的有多痛。反正,皇上怎么说都行,我们这些小虾米,哪一天就是不在皇上跟前儿了,皇上也就是一转脸的功夫就会忘记,然后还会有其他的小虾米在皇上跟前儿伺候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帝愠怒道。

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会儿的怒气,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的狂躁,也不用非得找一个人出一出气。

陈帝冷静地思索了片刻,思索的是安定和那方荷之间的事情。

那些事情,当然是陈年旧事。

可是女人,不是都对那种事情耿耿于怀!

究竟是哪种事情?

当年宫中发生的那些事陈帝知道的不多,不是因为他耳目不聪,而是他的关注点根本就没有在安定身上。

有很多事情,他也是这几年才想清楚的。

譬如当年的方荷有多么的得宠,不见得是因为池元吉有多么的喜欢她,池元吉不过是在打安定的脸。想想,堂堂的皇后想要见皇帝,还要经过皇帝身边大宫女的允许,那时的安定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再想想,他当时只是劝慰安定一定要拉拢住池元吉的心,那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在陈帝的心里,安定是不应该同情方荷的,安定应该恨她才是。若不然,十几年前,安定怎么没有要那方荷去长青宫。

沉默了半晌,陈帝道:“一定是你和安定公主说了什么,她才会突然起意,对不对?”

池浅小声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皇上一定会这样想。我若说我什么都没说,皇上一定不会相信。可,我也真没说什么呀!就是安定公主问我,我娘怎么样了?我就说她疯了,去年的时候还知道饿了要吃饭,今年不知怎地,连饥饱都不知了。然后我就说了一句,自打我出了冷宫,就没有时间回去瞧瞧,安定公主便说叫皇上将我娘从冷宫里放出来,安顿到长青宫。”

是了,安定是个心善的,听了这样的话语,自然会心软。

陈帝冷着脸问池浅:“那朕问你,你说朕应不应该将方荷放出冷宫?”

池浅笑了,真的笑了:“皇上这话问的,我不知该怎么回答。皇上要非让我说的话,我只能说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小小年纪,难得是个头脑清醒的。陈帝勾了勾嘴角,也浮现出了笑意:“哦,你怎知长青宫对于你娘来说,就不是龙潭虎穴。”

池浅一脸纠结的表情:“安定公主信佛,肯定是个心善的。”

陈帝挑了挑眼睑:“你确定?”

池浅顿时一愣,傻傻看着陈帝,满脸都是“我该说什么好”的困惑表情。

不确定池浅是真傻还是假傻,陈帝问他:“过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池浅咽了口吐沫,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她道:“我听不懂皇上在问什么?”

陈帝道:“当真听不懂?”

池浅眨了眨眼睛,耷拉着脸道:“我不想说。”

“朕……非让你说。”这世上强人所难的人是最让人讨厌的,可陈帝偏偏就喜欢干强人所难的事情。

“他们说,我爹要么是侍卫,要么是厨子,要么是送菜的或者拉大粪的。反正就是这些人,才可以趁着吉帝驾崩时的混乱,成功地混入皇宫。”说话的时候,池浅一脸不快的表情。

这回轮到陈帝混乱了,侍卫、厨子、送菜的、拉大粪的……

“哈哈哈哈!”陈帝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越是无知的人,想象力才越是丰富。

一个生来本应该高贵的人,却沦落成了太监。

你说,他若知道了自己高贵的出身,还能不能接受如此低贱的自己?

陈帝晃了晃神,对着池浅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吧!长青宫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也无需再管。还有,朕听你说‘小的’觉得别扭,听你说‘臣’也觉得别扭,特准你同朕说话的时候称‘我’。”

若问陈帝为什么要将池浅留在身边,没有原因,或许仅仅是因为恶趣味而已。

三日之后,一个疯女人被盛海接出了冷宫,送到了长青宫。

对于这个结果,池浅表示的很淡定,这本就是她预料中的事情,她什么都没有利用,只是算计了陈帝自大的心,还有陈帝对安定公主少的可怜的愧疚之情。

——

不管是冷宫里少了一个疯女人,还是长青宫里多了一个疯女人,一个疯女人而已,不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

可,只要是跟池浅有关的事情,忠国公府的几个男人都无比的在意。

不能够引起旁人的注意,忠国公只能吩咐大子公孙茂去探一探方荷的事情究竟是不是陈帝临时起意。

公孙茂是太史令,几乎日日都跟在陈帝的身边,记录他的一言一行,却从不曾听他提起过要将方荷放出冷宫的事情。

但他知道,这一定和池浅分不开关系。

与其从一旁探听陈帝的心思,倒不如当面问一问池浅,那个丫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公孙茂只觉心里越来越没有底。

公孙茂的内心是焦虑的,可他并不敢轻易地和池浅搭话,哪怕他们日日都能相见。

像这种,那人明明就在眼前,他却只能用眼神谴责她,简直太考验他的忍耐能力。

好在,公孙茂强忍住了,择了中秋晚宴这一天,使了个眼色,示意池浅找个背静的地方说话。

每年的中秋佳节,陈帝都会在寿华殿里大宴百官。

去年陪同在陈帝身边的是皇后、柳妃,还有李妃,这后宫的三大巨头。

虽说前几日,皇后惹了陈帝不快,可好歹也是几十年的夫妻,再说陈帝也不好当众打了太子的脸面,是以今年的中秋晚宴,皇后依然坐在陈帝的身边。只不过,陈帝至始至终都是对着柳妃说话罢了,偶尔也会和李妃相视一笑,却连一个眼风都没有分给皇后。

晚宴进行到一半,陈帝突然大发慈悲,也可能是池浅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实在太响了。

陈帝放了池浅,还有宫女无忧,只留了盛海在身旁伺候。

池浅低着头一阵快走,走到大殿门前,前头的无忧突然就止了步子,只听她道:“太史令大人,您先请。”

池浅闻声抬头,随即收到了公孙茂递过来的眼神,还看见了他像是不经意伸出来的手指。

说不烦躁,那是假的。

皇帝大宴百官,那菜肴自然是美味无比。

池浅在陈帝的跟前儿伺候了大半个时辰,看又看不饱肚子,好不容易得了个赦令,可以出门寻点东西垫吧垫吧肚子,这就被截了胡,并且不去还不行。

又随在无忧的身后走了几步,池浅突然一捂肚子道:“姐姐你先去偏殿,我得先出一趟恭。”

无忧是陈帝身边得脸的宫女,平日里最是谨慎,前一日从池浅那里得了一对儿翡翠耳坠,对她比之从前和颜三分。

饶是如此,她也是个不会笑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地道:“你快去快回,说不定皇上那儿什么时间就会要人伺候。”

“好。”池浅利索地答了一句,反方向而行,那里正是方才公孙茂手指的方向。

走下了长廊,再往前走就是皇宫里最大的假山。

池浅在心里想着,也不知公孙茂人在哪里。

明明是时刻提防着,树影里突然闪出一人,还是吓得她猛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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